白芳姑木然没有反应。
这种话她根本不想听，她唯一想听到的，就是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搞错了，她的女儿并没有死。
——但是尸体她都已经见过了，这一切又怎能挽回？
辛辛苦苦把女儿养这么大，等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白芳姑不想要真相，不想要报复，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女儿能够回来。
除此之外，外界的一切，都只让她更加麻木。
“坐，喝茶。”
她木然招呼着，端着茶杯，提着茶壶加水，热水满溢出来，烫到手指，却浑然不觉。
“白女士！”
韩虞赶紧一把将茶壶接了过来，幸好这水已经不是刚开的滚水，不然白芳姑这手当场就得烫熟了不可。
“不用麻烦了……我们来，是想问问白菲以前的情况。”
当事人这种心理状态，其实并不适合再多问，但还是不得不问。
白芳姑不发一言，但也没有反对。
周尔雅突然开口问道：“白菲是不是很会念书？”
他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快，仿佛不是谈及受害者，而像是寻常拜访，闲话家常。
韩虞瞪了他一眼——人家刚刚失去女儿，你这态度不好吧？
但没料到白芳姑反而很开心，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啊，菲菲可会念书了，上学总是被先生表扬，次次考第一。她上了女子大学，入学试可难考了！左邻右里都说她是才女，我这做娘的脸上也有光。”
她尽管眼眶里还满是泪水，嘴角却露出笑容，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温馨。
“接着问。”
周尔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头对韩虞说。
“这……”
韩虞挠头：“她这状态，不太对吧？真要继续问？”
白芳姑怎么看怎么奇怪，韩虞觉得心里别扭。
“她潜意识不愿意相信女儿已经死了，你就当白菲还活着一样和她聊天，获取消息简单多了。”
周尔雅是个实用主义者，他觉得如何面对痛苦，是每个人自己应该解决的事。他只是想得到结果。
韩虞当然也感觉得出来，他知道这或许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不过总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
“你……白菲平时回家多吗？”
面对周尔雅的目光，韩虞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哪有空啊！”
果然白芳姑的情绪进一步被调动起来，她似乎真的忘记了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我们家白菲很能干的，在学校里面除了学习，还是剧团的女主角，长得可漂亮呢，我给你找找剧照。”
白芳姑根本不用找，就从书桌下面的柜子里面掏出一本相簿。
——这显然是她最珍爱的东西之一，捧在手里，就像是宝贝一般，又想炫耀，又舍不得。
“我们看看，白菲小姐一定很漂亮。”
为了套话，韩虞也只能模仿周尔雅的办法，顺着白芳姑说话。
白芳姑一高兴，掀开了相簿，将白菲的照片一一翻给他们看。
——这年头的上海滩，拍照价格不菲。
白菲的家庭并不算很宽裕，但她从小到大的照片都不缺，也可见所受的宠爱。
小时候的白菲是个胖嘟嘟爱笑的女孩，有张照片上带着一个蝴蝶结，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可爱得很。
到了少女时期，她的身形明显就苗条了，渐渐也露出女性的妩媚。
——十三四岁的白菲就基本已经长开了，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与成年时候的模样并无太多差别。
韩虞有点不忍心看下去。
“她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吗？”
他合上相簿，想要继续问问，看会不会有有用消息。
“朋友啊……”
白芳姑略为犹豫，想了一会儿才为难的说：“以前这孩子和对门的陆小萍关系挺要好的，天天一块儿上学放学，但是后来好像也没什么联系了。进了大学之后，更是好像连招呼都不打了。”
——曾经与白菲是好朋友，这一点陆小萍倒是没有提及。
不过现在关系变成这样，提及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韩虞能够理解陆小萍的想法。
“那大学里面的同学呢？”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韩虞还是问了一句。
白芳姑皱眉叹息：“我也劝过这孩子许多次，让她带同学到家里来玩，可她老是不愿意……”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我知道她的心思，还是怕同学嫌弃家里穷，所以我也没逼她。”
知女莫若母，连陆小萍都能知道白菲的心思，作为过来人的白芳姑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她能够体谅少女的心情，所以尽管担心女儿的交友，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韩虞默然，果然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白芳姑忽然又开口：“不过……”
她表情迟疑，有些欢喜，又有些担忧。
“……好像有个男孩子喜欢她，常常偷偷出现这附近。他们打量我不知道，其实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
男孩子？
韩虞一怔，连忙问道：“是什么样的男孩子？”
白芳姑微微仰起头，回忆着：“是个挺漂亮的大男孩，大概也就二十岁，个子高高瘦瘦的，每天都穿着白衬衫，看起来像是附近的大学生。”
是不是就是他？
韩虞大喜，回头看着周尔雅。
陆小萍说过，白菲的男朋友是南华大学的孙文理，看来两人的感情还不错，以至于连白芳姑都发现了。
周尔雅却只微笑：“他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是在问白芳姑。
韩虞傻眼，孙文理怎么会与白芳姑说过话？这个年纪谈恋爱，可是都对家长敬而远之的。
周尔雅是犯糊涂了吧。
白芳姑却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绽开了笑容，这让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他来这儿吃过一次东西。”
她脸上满是温柔神色，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
“他只悄悄地说了一句，说阿姨这里的东西真好吃，这孩子特别有礼貌。”
孙文理这小子胆子还挺大的。
韩虞却猜不到周尔雅怎么会知道孙文理与白芳姑说过话。
等询问完毕离开，他忍不住己问周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