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覆灭
作者:其水潺潺      更新:2019-08-06 22:41      字数:3101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李璋握了握拳,强忍着声音颤抖道:“王府的花园里有一条暗道,我会派人去找八弟,让他向李晖揭发我私通朝廷大臣……”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惊起,“大王!”

“你为何要这样做?”众幕僚忙上前问道。

李璋不欲解释,只轻声道:“我马上收拾入宫,就跟平时一样,除了车夫、侍从、护卫,什么也不带。”

不等众人反应,他又安排起王府的事情来,“这些事不要告诉王妃,如果我没有回来,就让她把书房里的匣子交给李晖……”

“大王,那邯郸王那边该怎么办?”一个声音响起。

想起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儿子,和还有几个月就出生的孙子,李璋再坚硬的心也疼得难以忍受,他忍不住落下泪来,以手掩面眼神充满绝望。

李晖和他对立了几十年,只会赶尽杀绝,绝不会手下留情给自己留下隐患……

覆巢之下无完卵,他倒下了,只怕妻儿都不会有好下场,现在,只能把希望留在最后了……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眼神像是熄灭的灯盏,最后连一丝希望的火星都消失无影了。

听着李璋像是交代遗言一般,众人眉目含悲,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皆如是,可死,也是分方式的……

天授十一年八月十日晚,昆山公主李氏同赵王李珏谋反未成,被射杀于公主府。

八月十二日,蜀王李珂告发同母兄齐王李璋私藏兵器,李璋入宫陛见时意图对天子不轨,被诛杀于神龙殿。

八月二十日,天子下诏命皇太子李晖总理朝政,二十三日,尚书台昭告天下:李氏、李璋、李珏被废为庶人,抄没其所有家产。

李氏以乡君之仪下葬,璋、珏二人以县伯之仪下葬,皆不得葬入皇陵。

驸马张华虽未参与李氏谋反一事,但褫夺其爵位,收回其永业田,贬谪至广州,无谕不得返京。

二十六日,璋、珏二人之妻被褫夺诰命,赐自尽,所有男性子嗣判绞死之刑,已出嫁的女儿废去县主爵位,贬为庶人,未嫁之女罚守皇陵。

蜀王李珂因举报有功,保留其爵位和食邑,至此,史书上称之为‘建酉政变’的事件,以皇太子李晖侍疾神龙殿而展开,以京城里六个家族的覆灭而结束。

李晖一改从前的仁德,靠着铁血手腕和强硬的作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最终胜利,快的连朝臣都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等他们醒过神后,不管是痛骂李晖还是质问李晖,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天子躺在榻上不得动弹,李晖,已经是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了。

更让人唏嘘的是,曾经赫赫扬扬的胡氏集团,如今只有李珂这一条血脉了……

沈知礼跪坐在天子的榻前,木然的看着面前的太子正在给天子洗脚,他埋着头表情从容,动作优雅,洗脚这样的事在他做出来竟也如琢玉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天站在这个位置,唇角还噙着笑意,嘴里却冷酷无情的命令田岳杀了齐王……

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同是侍疾的朝臣和宗室,无不被此景吓得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沈知礼还记得齐王眼里最后的不甘、怨恨和绝望,直到他断了气,眼睛也没有闭上,死死瞪着太子,而太子就像是面对一个物件,轻飘飘的命人抬出去。

屋里的血腥味让人闻着就头晕恶心,榻上的天子目睹了一切,他涨红了脸,呼吸不畅导致喉咙里发出古怪可怕的‘咔咔’声。

太子转过头就是一副大孝子样,他歉疚的表示自己事出有因,可天子瞪着他浑身抽搐起来,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沈知礼质问过太子,可他只是一句话,‘若李璋是我,今日死在这里的人就是我……’

沈知礼瞬间无话反驳,作为最靠近权利中心的臣子之一,他亲眼目睹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太子、丧母后急躁恐慌的太子、齐王得意时隐忍谨慎的太子。

而现在,那个少年已经成为了今天让人望而生畏的太子,或许没多少日子,他就是皇帝了。

沈知礼还能说什么,权利的斗争就是这样惨烈,说句难听的话,既然当初太子和齐王都选择了这条路

,那现在的结局都应该想得到。

心怀欲\望,要么被欲\望吞噬粉身碎骨,要么掌控欲\望登顶称王……

做好了一切,李晖松了口气,宫人端着水让他洗手,天子还睡着,李晖轻手轻脚的给他拢好被子,坐在榻边眼也不眨的看着。

沈知礼轻咳了一声,李晖视线转了过来,沈知礼指了指门外,李晖微微点头。

“殿下,臣有些话想跟你说……”

殿外,沈知礼冲李晖行了个礼开口问道。

李晖一手扶着白玉石拦,一手背在身后,他扯唇轻笑,“阁老做过太宗朝的臣子,又最受当今的信任,以后还有很多事要仰仗你,阁老想说什么就请直言吧……”

沈知礼沉默片刻,道:“臣记得,太宗皇帝在时,最宠爱的就是殿下,亲自教你骑马教你读书,曾经因为殿下从马上摔了下来,太宗皇帝让人把在场的侍从每人打了六十个板子……”

“他还把殿下安置在身边亲自照顾,从陛下入主东宫后,太宗皇帝明里暗里都表示殿下是正统,是天命所归的未来储君,他对你的一番心血,着实让人感叹。”

听沈知礼说起了祖父,李晖除了讶异,心中充斥着淡淡的伤感,除了母亲,这世上最疼爱他的就是祖父和祖母,至今,他依旧保留着许多祖父行事的影子。

但沈知礼为什么要提起这些话,他到底想说什么,李晖静静的看着他。

沈知礼面上没有一丝胆怯,像是跟一位年轻人闲话家常般,温声道:“殿下与齐王争斗几十年,争得是权利、性命……”

“你困住了齐王,以陛下的名义召他入宫,摆明了要杀他,齐王深知你不会放过与他有关的人,所以绝望之下只能放弃妻儿,去保住蜀王,你诛的是齐王的心……”

李晖微笑,捻着手指听得是津津有味。

“蜀王文弱,在朝堂没有话语权,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殿下放过他都是有利无弊的,但你接受了蜀王的投诚,还昭告天下他是有功的,蜀王用同胞兄长的死换来了自己的生,你让他一辈子都背负着苟且偷生的罪名,你诛的是蜀王的心……”

“在神龙殿里,你不给齐王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当着陛下的面杀了他,让陛下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儿子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殿下,你诛的是陛下的心。”

沈知礼平静的注视着李晖的眼睛,而面前的李晖,轻轻的笑了起来,清隽英武的面孔精致如一幅山水画,让人如沐春风,他点点头笑道:“祖父曾说阁老有洞察世事之眼,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太子默认了自己的话,沈知礼心里却难受至极,作为天子近臣,他如同一个局外人,把太极宫的君臣父子之间的龃龉看的一清二楚,他年轻时立志要做名留青史的贤臣,要把天下苍生放在首位。

可现在,面对眼前的腥风血雨,他根本无力抗争……

“殿下……”沈知礼抬起眼睛看着李晖,那双眼里的睿智变成了悲哀,“殿下所做的一切,都证明了你的魄力和谋略,你已经成为了太宗皇帝心中的储君,不,是皇帝!”

“你用这一切告诉世人,你是天生的帝王……”

李晖仍旧沉默,沈知礼肃容慢慢的跪下,庄重而恭敬的向李晖磕了个头。

“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沈知礼拱着手,目视前方,坚定的目光里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道:“殿下,通向至尊的路注定血流成河,先祖用毕生精力开创了今天的格局,臣恳求殿下,勿忘先祖之教诲,励精图治,仁厚礼贤!”

恐怕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李晖脸上的笑容隐去,看着沈知礼许久,他叹了口气,上前伸手扶起沈知礼,道:“阁老为国为君兢兢业业数十载,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担心我株连甚广,弄得天下不得安宁……”

“我敬佩阁老的品行,也理解你的忧虑,但有些事光靠仁德是没有用的,如今科举虽有百年了,可世家仍旧把持着大部分权利,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轻易撼动不得。”

“可朝廷需要人才,需要锐意革新的头脑,世家就是最大的阻碍,可若是贸然动手说不定连我这个太子也会被推翻,现在,就是一个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