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昏迷醒来
作者:竹隐歌      更新:2019-07-22 16:27      字数:4018

“我不想死,救救我,我不想死……”梦里有个女孩的声音在悲凉哭嚎,然后传来她的惨叫。

“不要杀我,求求你,我不想死啊……”不甘心的是逝去的灵魂。

画面一转,她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刺客提刀向她冲过来,雪亮的刀锋“噗”一声没入她的胸腹,抽出时带着刺目的血。刺客的眼神比刀锋还凌厉三分。

“啊!”她再一次惨叫出声,像条死鱼一样滑落在街头墙角,鲜血随着肮脏的泥水一起流淌。她睁眼看着,无能为力。

人命大概就是这样卑微吧,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

恍惚中街头落了雪,很快覆盖了那些鲜血,也覆盖了她即将死去的躯体。顾清歌的视线模糊起来,看见长街尽头有一个身披红色大氅的少年向她走来,意气风发,和她现在狼狈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墨发红氅的少年踩着积雪走到她面前,却只是蹲下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无视她一般站起来走掉了。

不要走……

顾清歌看不清他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拼命地想留住他,但一切挣扎只是徒劳,腹部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汩汩流出,染红了一片雪地,和那少年身上的红衣融为一体。

少年越走越远,最终变成一个红点儿,消失在一片茫茫白色里。顾清歌的心脏猛然绞痛,最后的热泪奔涌而出,生命却随着那人的离去而流失。

再然后,她猛然下坠于黑暗,又如一个被巨怪反刍一样的猎物,猛地被吐入一片属于人间的光明中。

她的人生,谜底究竟是什么?

她好累,她好累……

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猜来猜去,斗来斗去,她好累……

不努力了,可以吗?随波逐流,可以吗?随随便便嫁个人算了,哪怕是在这种时代过完属于一个内宅妇人的悲惨的一生,她也认了,只要能让她死去。

只要能让她不要继续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

顾清歌躺在床上,两眼发直,余光中房间里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丫鬟们各色的衣裙随着走动而纷纷飘舞,带动天青釉缠枝香炉里悠悠升腾的白烟卷动扭曲,像是谁被慢慢抽离的灵魂。

有人进来给她号了脉,又出去了,有人进来给她喂了水,然后又换了下一批来给她净手净脸。

顾清歌的三魂七魄仿佛都慢慢回来了一般,意识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困惑地看着身边站着的人,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开口声音嘶哑得把自己吓了一跳,喉咙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有血腥味,也有痰堵得她难受。

那小丫头伶俐地回答道:“现在还没到中午呢,姑娘饿不饿,要不要进食?”

顾清歌头也有些胀痛,皱着眉勉强摆了摆手,哑声说道:“叫涤月和琅嬛进来。”

琅嬛正好走进卧室,手里端着一盆清水,里面泡着块帕子,“涤月在厨房守着药炉,亲自给姑娘煎药呢。”说着走过来,把帕子上的水拧得稍微干了些,将顾清歌额头上那块儿换下来。

顾清歌这才注意到自己头上顶着块帕子,她稍微动了动便浑身疼痛,便知道自己八成是发着烧,想起之前自己好歹是回到府里才晕的,但是晕倒之前的有些事却记不清了,昏昏沉沉地问:“我怎么了?昨天回来,都发生了什么?”

“还昨天呢,”琅嬛细心地为她拭去脖子上的汗,“姑娘都睡了两天多了,今日是六月二十五,那晚老爷在客堂等消息,姑娘跟着我们去了客堂,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看着客堂说是阎王殿,看着老爷说是阎罗王,你说好不好笑?想必是受了惊吓,那时候便烧了起来,死里逃生回来了,又胡言乱语地突然昏死过去,可把我们吓死了,还以为是姑娘受了伤。这事惊动了相爷,相爷又连夜从宫里请了御医来,好在太医都说没什么,就是身体虚弱了些,现在烧也退得差不多了,可算是老天护佑。”

顾清歌闭上眼回想了一下那晚的事情,又觉得嘴里干得难受,撑着坐起来喝了两杯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想了半天,似乎想起有人和她说过顾氏不大好,又好像有人告诉她奚钰受了伤,但她却分不清这是真事还是梦里的事,慌忙问道:“我娘可是为我着急了?”

“夫人缓了两天,已是无碍了,大夫也给夫人看过了,说是急火攻心,以后需好好调养着,受不得刺激。姑娘昏睡的两天中夫人来看了许多次,每次都是体力不支被沛真姐姐强行劝回去的。岚郡主来了一次,钰世子来了一次,都是待了大半日才回去,宫里听说姑娘遭遇了此等事情,皆是心惊胆战的,那些权贵怕危及自身,已是上书皇上加强了京中巡逻力度,要求整顿治安,宫中还赐了不少药材补品下来。”

什么药材补品的,顾清歌没有心情管,她追问奚钰是否受伤了,琅嬛只低着头收拾东西,半天不说话,顾清歌便知道肯定不是梦了,奚钰是真的受伤了,又追问他伤得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琅嬛低低说道:“钰世子他……原本不让我们告诉姑娘的。”

顾清歌简直无语,“不让你们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那天我回来的时候你们早就说漏了,欺负我烧糊涂了不记得?快说他伤势如何了。”

琅嬛刚想说话,两人便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又传来几个丫鬟回话的声音,她们心知肯定是涤月回来了,过了没一会儿果然见她端着药碗进来,盈盈笑道:“听人过去通传说姑娘醒了,我便把药端来了。这药是大夫嘱咐要饭前吃的,好进补,晾上一会儿便喝了,药不能喝凉。”话锋一转,“你们在说什么好话?”

琅嬛嘴角一撇,道:“姑娘套我的话儿呢,我早就说了,姑娘这么玲珑的人儿,这样的事情怎么瞒得过她去,真以为睡一觉就忘了呢,感情钰世子这还是把我们姑娘当成小娃娃来哄的。”

涤月便知道一定是顾清歌追问奚钰的伤势,于是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钰世子的伤可重呢,听那宫里来的御医说,嘉王府连夜去宫里拿走了好些药材,昨天世子情况刚刚好些,便撑着来看姑娘,说是要守着姑娘,你什么时候醒他什么时候走,连换药也不管了,我们又劝不得,幸亏下午岚郡主来了,软硬兼施好歹把他弄回去了,不然钰世子怕是要带着嘉王府一众下人和大夫打包了他的药来零濛院住下呢!”

顾清歌气急,也不顾嗓子嘶哑疼痛,硬扯着喉咙喊:“原来是你们都商量好了来骗我一个人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叫我知道?你们究竟拎不拎得清轻重,奚钰是世子,他若是出了事,我却全然不关心、不知情,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编排我们?更何况他那天赶到救了我,又带着伤势来看我,我承他这么大的人情,理应找个机会还给他,你们还打算瞒着我,岂不是让我平白无故去受别人的恩情了……”说着急得咳起来,她现在是处于极其迷茫的阶段,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不敢乱承别人的人情,生怕哪一步走错了会给身边的人招来没顶之灾,更何况她是知道了奚钰将来的命运的!

琅嬛见她是动了真气,连忙上来给她抚背顺气,“我们也不是故意要瞒着姑娘的,只是你们现在一个两个身体都不好,我们再说些不知轻重的话,生怕加重了谁的病情,别说钰世子受了伤,就是姑娘现在烧得又厉害了,我们也是要瞒着钰世子不让他知道的,其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传到对方耳朵里你们便又忧心起来,不是平白无故地找上些多余的麻烦?”又给涤月使眼色,“你少说两句,整日里没有实话,世子精神得很,昨天还说只要姑娘能早些醒来让他拿大顶也行呢,你何必说这些来让姑娘着急。”

拿大顶?亏他想得出来,顾清歌哭笑不得,气稍微顺了,“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奚钰伤势究竟如何?”

涤月委屈地瘪了嘴,跺了两下脚转身跑出去,“反正世子这两天也是要来的,他伤势怎样,姑娘自己看便是!两个人前几天还亲得谁都容不进去,这会儿又计较起欠不欠人情的了,真要清算起来,这么些年钰世子的人情姑娘还得清吗!”

涤月抓起一旁的湿帕子狠狠朝涤月扔过去,帕子“啪”一声落在地上,“就不能少说两句!姑娘只管放心休息便是,钰世子向来都是有数的人,他的精神头不是假的,若真是伤得重,便是嘉王爷和嘉王妃也不可能放他出来的。”

顾清歌听了这话,觉得有些道理,却没有工夫细想,因为刚才涤月的话让她恍恍然若梦初醒,五雷轰顶——真要清算起来,这么些年奚钰的人情,她还得清吗?

她不是秦歌,她是顾清歌。她承了顾清歌的身体,也承了她的人生,秦歌是个轻易不喜欢欠别人的人,但是顾清歌呢?就算她自己不想要,恐怕命运强加给她的也不少,正如北镇侯差点将她饿死那回,就是奚钰救了她的命,其间大大小小加起来,她就是有几条命大概也不够还他的。奚钰将她认定为他未来的妻子,她却不能答应他,便是真做不成夫妻,将来她该怎么偿还他?她现在知道了奚钰的结局,怎么能够坐视不理任命运发展?她要时刻提防着奚钰的劫难是不是到了,更是尽力想办法避免他是因她而死。但是这些她又不能解释给身边的人听,她们还能瞒着的都瞒着,实在让顾清歌左右为难。

顾清歌突然觉得一阵无形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还有多少时间?两个月后她会不会死?留给奚钰的时间又有多少?想到这里,她不禁狠狠地抓紧了手下的床单,她一定要想办法,避免那样的结局!无论是为了已经死去的顾清歌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要迎难直上,让奚钰、云岚和她自己活下来。

只是她心如此,就怕天不遂人愿。因她这次病倒,千万别这头没按下,顾氏又因为她而身子不好了。

想到这里,顾清歌竟是一刻也不敢懈怠,随便换了衣服就硬撑着起来往顾氏那里去。

涤月还在闹别扭,气呼呼地在院子里浇花,顾清歌也不去管她,左右不过是些十四五岁的孩子,心智都未怎么成熟的年纪,顾清歌也懒得和她们计较,便由涤月服侍着往外走。

走到零濛院门口时候却听见涤月赌气似的喊:“姑娘才要好些就出去吹风,也不知道药喝了没有,仔细一会儿又烧起来,到时候嘉王府的那一个又来找我算账,摆出苦大仇深的一张脸,怨我不告诉他,我再吃一肚子冤枉气,这便再好不过了!”

琅嬛好笑地回头啐她一句道:“呸,就你这张乌鸦嘴!药早喝了,我跟着姑娘去夫人房里看看。”

顾清歌暗自摇头,她和奚钰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奚钰对她的好简直是无可指摘,可惜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太过残忍,人家两小无猜的情谊,却因她的到来一下子打破了平衡,换了谁谁能接受得了?可是她实在是做不到对奚钰抱着除朋友之外的感情,奚钰没有错,她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