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希腊神祗
作者:楚心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73

爱情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姜黄被爱情的炸弹击中、摧毁,那巨大的冲击波把他悠到了半空,晕乎乎,飘忽忽,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心心念念里,除了那个名字那张笑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每天刚挂上电话就又想拿起来打,刚发出一条信息,还没传到,第二条第三条信息又紧追着去了。他真是恨不得能变成薄荷身上的一段皮肤、一部分血肉,或除阑尾外的一个器官,时时刻刻和她粘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相比姜黄的狂热,薄荷则慢热得多。她一如以往风轻云淡,他打来电话就接,发来信息就回,他说什么就听。但是,跌进爱情里的姜黄不能容忍她继续淡漠下去,他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育人不晦的优秀老师,且还是心眼比针眼小百倍的优秀老师,随时随地指出薄荷同学的总总不足之处,感人肺腑、发人深省,让薄荷同学每每如醍醐灌顶、心生愧疚。比如,薄荷同学刚有风轻的嫌疑,没来得及云淡一下,姜黄老师就伤心欲绝地指出她从有没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个信息!都是他在拼命纠缠着她!薄荷同学连忙知错就改,时时不忘提醒自己,每天都抢在他打电话之前,先行慰问。还比如,有一天,在会议室开会,姜黄坐在中间第三排。同事们陆陆续续进来后,两个一个穿着黄T恤,一个穿着白T恤年轻女同事正好一左一右坐在了姜黄身边,笑着和他说话。薄荷突然想起一首词,玩心大发,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少年聊发老夫狂,左牵黄右擎苍。。。。。。”她笑眯眯的,等着看他脸上露出稀珍的熊猫微笑。和她预想不同的是,他没有笑,不但一丝笑容都欠奉,还迅速回了一条严肃的信息:“苍天在上!黄土在下!苍天知道我的心!”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踱到纯净水壶边,接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在远远一个旁边全是男同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薄荷眨巴着眼睛,心里想:玩笑。。。。。。也不能随便乱开了啊!再比如,姜黄买了一对漂亮的情侣表,自己戴着男款,把女款送给薄荷,薄荷推辞,嗫嚅说:“我不能要。你应该送给你老婆。。。。。。”话没说完,抬眼看见姜黄老师满脸哀伤,泫然欲泣,吓得一把接了过来,动作激烈得象抢劫一样。姜黄老师直到看着薄荷同学把表戴在自己的细胳膊上,并且发誓每天都戴,绝不一转身就扔进抽屉旮旯里,才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笑容在姜黄脸上太珍稀了,象水对于沙漠、熊猫对于世界一样,都是国宝级的!薄荷想起他小小年纪遭受的那些痛苦、失去的那些亲人,心疼得象被人狠砸了一锤子,觉得只要他能一直这样快乐的欢笑,哪怕让她天天吃食堂,吃一辈子的食堂呢。。。。。。更别说只是戴一块情侣表。

薄荷就这样被动的、被姜黄老师牵扯着,一步步坠入了爱情里,且为了保护他珍稀的、国宝似的微笑,她屡屡让步,一次次签下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不到半年时间,无论心里还是还是身体,全面沦陷。

好在他俩都是收敛低调的人,加上姜黄是已婚之人,而薄荷又行情极好,不但有一表人才的医生追求,还有很多渴望和她相亲的人在她身后排着长队,据说和香飘飘奶茶杯一样,连起来可以绕地球转上几圈。所以,厅里的人即使发现什么异常,也没人深想,更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进行联想。比如,有同事发现薄荷带着一块金色的华丽钢表,闪闪晃眼,十分漂亮,遂让她摘下来看看。薄荷自然随手摘下来,递给了她。旁边另一个同事正好探过身来,看了一眼后,很惊讶地说:“咦,这块表好面熟啊。”她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忽然叫道:“啊,对了,前几天我看见姜黄也带着块一模一样的。”她心无城府地笑着解释:“不过也不一样,他的那块比你的大了很多哎。”

薄荷也装出吃惊的样子说:“真的吗?太巧了。”背上却“嗖嗖“地流冷汗,幸亏她们没往情侣表上联想。人啊,还是单纯些好,大家都轻松!

薄荷和盛洁思,年龄差不多,一前一后,相继坠入情网。但薄荷的爱情,比盛洁思艰难多了。盛洁思和她相中的男人,光明正大的恋爱,所以,在宿舍里,她经常肆无忌惮的当着薄荷的面,大打情话电话,肉麻得薄荷好象坐进了电疗室,身上一阵阵过电。而每次姜黄打来电话时,薄荷就一闪身,躲到阳台上,捂着话筒,悄悄地接,象从事地下工作一样。而且,因为光明正大,盛洁思倾诉和渴望与人分享的**就十分强烈,不管薄荷爱不爱听,她都要追在后面,絮絮叨叨念叨完自己想说的。尽管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薄荷仍然知道了她的男朋友是财政厅的副处长,离婚无孩,高大英俊,潇洒帅气,她对他的昵称是“小帅帅。”每次念叨完,盛洁思都会用“薄荷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要赶快找一个象‘小帅帅’这样优秀的男人了。”作为结尾。因此,周末的早上,当盛洁思说完这句话后,薄荷站起来,二话不说,拔脚就往卫生间走,准备收拾打扮一番,和姜黄看电影去。没想到盛洁思不屈不挠地追了进来,薄荷最不喜欢刷牙洗脸时,有人在旁边虎视眈眈,抓着牙刷愣愣地看着她,疑惑地问:“不是说完了吗?”盛洁思甜蜜地笑着说:“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小帅帅等会就过来。你仔细看看,以后好以他为标准,照着找。”

一切收拾完毕,薄荷坐在客厅里,和盛洁思一起,恭候“小帅帅”的大驾光临。期间,姜黄打来两次电话,薄荷躲到洗手间,压低嗓门接了。太阳渐渐升到头顶,晴日暖风。宿舍楼外藤萝缠绕,浓荫蔽日,“知了”躲进密叶中,一声长一声短的聒噪。正等得不耐烦时,门口人影一闪,接着薄荷眼前一个黑影一晃而过,象功夫电影里的高手过招一样。等薄荷眨眨眼,定下神来时,面前已站着个共手共脚的“双头人”----一个头是盛洁思,另一个自然是----“小帅帅”。薄荷仔细打量“小帅帅”,发现他比盛洁思高两片豆腐,不到一米七。肚子胖乎乎的,往前凸着。头发和姜黄的微笑一样,属于熊猫级别。

“小帅帅”松开手,把严严密密攀附在他身上的另一个头放到一边,很有礼貌的和薄荷打招呼。他的声音非常好听,普通话也十分标准,听起来就像是象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在说话一样。

盛洁思又攀附过去。薄荷面前又矗立起一个栩栩如生的双头人。盛洁思一脸骄傲地对薄荷说:“怎么样,‘小帅帅’的声音很帅吧!”

姜黄在不远的街口等薄荷。薄荷仰头看看他,问:“你有多高?”

“一米七六。怎么啦?”姜黄奇怪地反问。

薄荷笑靥如花道:“什么时候一米七都没有,就堪称高大了?那要是算高大的话,你岂不是巨人了?”

电影是德国片子《石刑》。讲述一个名叫凯瑟.琳根的美国妇女,为了追求伟大的爱情,跟随丈夫哈米德在伊朗德黑兰生活,却因为“非信徒”,被丈夫的家庭排斥,最后悲惨死去的遭遇。大概是因为太过凄惨的缘故,看这个电影的人不多,小巧舒适的剧场,空着一大半座位。薄荷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泪腺发达,看正剧都会时不时掬两滴眼泪,看这种悲剧,更是从第一个镜头开始,眼泪就像松了的自来水龙头,哗啦啦的往下淌,到全剧终结时,她的眼皮已经肿得象扣上了两个刚发好的小馒头。而且,哭得最厉害时,她发现心脏又明显地痉挛悸动,心律也象乱了节奏的鼓点,混乱不齐,不过,幸亏时间不长。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心脏确实有问题了。

剧场里灯光大亮。柔和的橘黄色灯光照着鲜艳的沙发椅座,红彤彤的一片,喜庆洋洋,把电影带来的悲伤冲淡了很多。看电影的人慢慢往外走。姜黄牵着薄荷的手,逗她说:“宝贝,你这个样子,让盛洁思看到,会产生歧念啊。她肯定会认为你见了她的‘小帅帅’后,情不自禁地触景生情,顾影自怜了呢。”

“别提那个‘小帅帅’了。”薄荷嫣然一笑:“我原来一直以为,至少要你这样的,还有。。。。。。”她点着食指,环视四周,没看见几个养眼的,倒是不远处有一个男人,虽然只看得见他的侧脸,却鼻子高挺,线条凛冽,精致得好似雕像,完美得犹如希腊神祗,让人望而怦然心动。

“喏,那样的,”薄荷悄悄指一指那个男人,带着几分俏皮地笑着对姜黄说:“才能称得上‘帅’吧?!什么时候凸肚秃头也敢称‘帅’了?难道我们国家对‘帅’的标准,已经降到了这么低的程度?怎么没人通知我啊!”

他们手牵着手,说笑着,随着人流走出剧场。

黄昏的街道透着一种凝重而华贵美丽。夕阳悬在两栋高楼之间,璀璨艳丽,漫天的晚霞,绚烂得好象是谁不小心泼洒了满满一盆的七彩颜料,天空,被大自然一挥而就,画成了一幅美丽的油画。

一辆铮亮的银灰色轿车正停在剧场门口,车身长大豪华,透着睥睨天下的高贵和霸气,吸引着路人的眼光。薄荷和姜黄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车,不由多看了两眼。这时,车上的司机匆匆忙忙地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的另一边,打开了车门。剧场里那个被薄荷指点过的、侧脸完美得犹如希腊神祗的男人,冷漠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径直上了车。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薄荷听见司机低声地请示道:“刘董,是回公司还是去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