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霍海来了，站在厅门口，笑容满面的等薄荷。

薄荷匆匆忙忙跑下来，满面歉疚，他们早就约好今晚一起看电影，因而霍海特意调了手术，提前去买好了电影票，才过来接她。

“怎么办？我去不了啦。刚才接到通知，国际亚太组织马上要来进行项目终期评估检查。明天国家项目司的黄芪处长就会来实地指导。我要准备很多资料。”薄荷拽着霍海的胳膊，垂头丧气地说。她穿着一件掐腰的白色衬衣，肩膀到袖子上镂空地绣着一长溜四瓣花，每瓣颜色不同，或红或黄或蓝或白，自成一色，外面罩着一件浅蓝色牛仔短马甲，随意而潇洒，轻风吹过，柔软的衣服象树叶一样在她身上拍拍打打。霍海心疼地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触了触，说：“下次再看就是了。你怎么又瘦了？厅里伙食不好吗？”

“很。。。。。。不好。”薄荷摇摇头，盈盈笑道：“体验一下吧。当医生的，要多体验广大群众的疾苦啊。”

“再差也不会差过我们医院！”霍海非常肯定地说：“这已是近百年来，被我院广大医务人员广泛的、普遍的、反复的验证过的绝对真理！”

“试试吧。”薄荷说。眼睛笑得弯弯的，象月牙儿，又象充满魅惑的狐狸。

加班的人不多。偌大的食堂里空空荡荡，十分冷清。薄荷打好饭后，又主动的、贤惠的跑到饮水机旁，帮霍海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正端着咖啡往回走，一抬眼，看见姜黄站在门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眼眸幽深黑亮。默默对视半晌后，他饭也没吃，转身就走了。头顶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在地上，黑黑的，伶仃而细长。薄荷怔怔的，失魂落魄的在霍海身边坐下，机械的往嘴里塞饭菜。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霍海吃了几口，由衷地感叹到：“还真有。。。。。。比我们那儿更难吃的饭菜！”

霍海走后，薄荷和周副处长一起，整理评估资料。隔壁也有处室加班，不过很快就结束了，他们走时跑过来给周副处长使了个眼色，然后周副处长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屁股下的凳子仿佛变成了燃得正旺的火炉，灼得他拧过来拧过去。不是抬头眼巴巴的看墙上的闹钟，就是一个劲地抬腕看手表，薄荷似笑非笑地瞄他几眼后，善解人意地说：“周处，你走吧。我一个人做就行了。”

周副处长大喜过望，脚往外挪，嘴里却虚情假意地客气说：“这。。。。。。不好啊，让你一个人做这么多事。”

薄荷揶揄他说：“你再不去，就抢不到位子了啊。”

周副处长挥挥手，说：“抢不到就不玩。这一段时间手气否得很，只看见输钱。。。。。。”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到办公室外面了。好半晌，才又伸进个脑袋，最后交代说：“小薄荷，你明天晚点来，多睡会，上午我一个人去接黄芪处长他们就行了。”

快整理完时，有人在办公室门外，有节奏地轻敲虚掩的门。薄荷以为是周副处长回来了，笑着扬声喊：“你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这么快就输光。。。。。。”

她边说边回头，却愣住了：门口站着的，是姜黄。

“怎么还没下班？”他大大方方地说：“我准备走的，一回头看见整栋大楼，就你的灯还亮着，所以上来看看。”

“你。。。。。。”薄荷犹豫一下，低声问：“吃饭了吗？”

他摇了摇头。

薄荷心里一软，柔声说：“等我写完这个材料，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他笑笑，很潇洒地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霎时，一股淡淡的烟草香湮没了她。薄荷更加拘谨，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脑子却变得如同头顶的天花板一样，洁白如雪，空无一物。天地间，只剩下缕缕的烟草香，氤氲荡漾。

他看看她衬衣上绣的花，有些吃惊地说：“咦，这是依米花啊！”

薄荷更吃惊，反问道：“什么？依米花？世界上真有这种四个花瓣四种颜色的花？太神奇了。我一直以为是假的呢。当时只是因为它美不胜收，实在让人爱不释手，才买的。”

姜黄笑笑说：“我看过一本介绍非洲自然环境的书，上面就有这种依米花。说它生长在非洲的戈壁滩上。6年才能开花，花期却很短，只有两天。所以，非常珍贵。”

薄荷惊叹。

两人不再说话，薄荷继续对着电脑沉思。姜黄坐了半响，发现薄荷如老僧入定了一样，只字未打，不由抬手看了看表，开玩笑说：“嗳，十分钟了呢，你一个字都没写。这样下去，我怀疑还没等到你陪我吃东西，我就已经饿死了。”

薄荷脸上飞上两朵绯云。她不敢看他，盯着电脑，却是心慌意乱地写两个字，又删两个字。

姜黄伸出手，温柔地说：“你休息一会，我帮你写吧。”

她温顺地让到一边。他思索片刻，手指如飞，在键盘上跳起华丽的舞蹈。她发现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修长匀称，充满灵性。她正看得出神，脸上被他轻柔拍了拍。

“嘿，”他笑着唤她：“写完了。你看看行不行。”

她满心狐疑：“这也太快了吧？不带这么敷衍了事的啊！”

不等她读完，她就完全忘了刚才还以薄荷之心度姜黄之腹来着，由衷地赞叹道：“真不愧是厅里最才思敏捷的笔杆子！”

他拍拍肚子，笑着说：“饥饿是最有效的驱动力啊！”

夜风徐徐的吹拂。他们穿过厅机关后面的幽深小巷，找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厅。

他点了一份通心粉，帮薄荷点了提拉米苏和红枣茶。

为了不影响他填饱肚子，薄荷从一旁的报架上随手拿过一本杂志，慢慢翻看。杂志是新出的经济刊物，封面是一个西装革履、英俊挺拔的男人，旁边有些内容提要。她粗粗地扫视两眼，什么“汉唐集团进军餐饮业，欲打造高档川菜文化”

“万科打造地产行业旗舰”。

这时姜黄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他探头看了看她手里的杂志，奇怪地说：“这不是经济杂志吗？怎么会用影视明星作封面？还是影视明星改行搞经济了？”

薄荷仔细看看内容，笑着说：“这个人不是影视明星呢，是汉唐集团的董事长，叫。。。。。。刘寄奴。。。。。。。”

她的心脏猛的乱跳了几下，接着又好像一团烂泥一样，软软地趴着不跳了。胸口憋闷得她几乎要晕过去。姜黄发现了她的异常，急忙握住她的手，却吓了一大跳，惊呼道：“怎么了？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冰凉？”

薄荷强作镇定地坐了会，感觉晕得象刚刚原地转了几百圈的头慢慢停了下来，才强笑着说：“没事了。刚才突然心率不齐。”

姜黄搓着她的手，想把它搓暖和点，着急地说：“心脏问题可不能马虎。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薄荷浅笑着说：“以前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也许是最近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送你回去吧。”姜黄说，体贴地扶着她站起来。一路上，他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她挣了几次，挣不开，也就算了，任由他握着。

姜黄看着薄荷进了宿舍楼，才转身离开。

宿舍里没人，盛洁思仍没回来。薄荷已经习惯了。她洗漱完毕，象平常一样，把门关紧，却不反锁，给她留着。盛洁思自从和说唱演员一刀两断后，很快就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到了相亲活动中。加上厅里见不得别人单身的大姐又多，几乎每天都有人拖着她和这个那个见面，她也统统来者不拒，老少高矮胖瘦俊丑，各色人等，见了个遍，见得她都麻木了，怀疑自己花眼了，才总算遇到一个满意的。然后，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慢慢的，就常常通宵不回了。

薄荷正准备上床睡觉，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她盯着电话，隐隐希望是姜黄打来的，但是，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了，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她不愿意让自己失望，因而犹豫了很久，才接起来。

没想到，真是姜黄打来的。他说：“你没事吧？”声音很焦急，大概是因为她很久才接电话。

“我很好。”她说，心里甜甜的，声音也变得甜甜糯糯的。

“送给你一首歌。”他温柔地说，声音压得很低，几近耳语，别有一番风味。

然后，话筒里就传来了一首优美的歌：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爱你爱到无路可退

这一辈子都不后悔

快乐伤悲亦都无所谓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爱你爱到掏心掏肺

希望你也真心相对

只要有你我就安心

这一辈子都不后悔

缠绵的旋律余音袅袅，久久回荡。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地唤她一声：“薄荷。”

她握着话筒，心醉神摇，没有回答。

他用耳语般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叹着说：“薄荷，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她得心悠悠地荡了一下，眼泪慢慢地蒙上来。

“一个人在宿舍？”他温柔地问。

“是”

“怕吗？”

“不。”

“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任何时候吗？”薄荷嗫嚅地问。

“任何时候！”他强调说：“随时随地！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