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雨夜相遇
作者:楚心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82

姜黄知道离开薄荷会很辛苦,却没想到这辛苦艰难得令他难以承受。对薄荷的思念,象无数只蚂蚁,无情的啃噬着他的心脏,它们在他的心脏里做窝,打洞,爬进爬出,大嚼大咽,把他的心脏折腾得千疮百孔,万劫不复。痛苦得无法忍受时,他拨打过薄荷的电话,不是奢望得到她的原谅,他知道他没脸求她的原谅,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就像困守岸边的干死的鱼,绝望的仰天张嘴,祈求一滴救命的雨水一样。她的声音,是唯一能把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绳索。他鼓足勇气打过几个电话,却都被她一听清是他的声音,迅即毫不犹豫的挂断了。她恨他入骨!但是,就算她恨他入骨,他仍然发疯的想她。有一天深夜,他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踉踉跄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宿舍的楼下。他抬头仰望着她的窗口,熟悉的蓝色碎花窗帘垂在紧闭的玻璃窗后,映着屋内温柔的灯光,优雅轻盈,云淡风轻。月光如水银泻地,飞彩凝辉。月光里闪动的,全是她窈窕的身影,娇媚的笑容。他掏出电话,拨通了那个他无比捻熟的、每分每秒都在他心头滚过无数遍的号码。接通音长长的响了起来,良久,才被人接起,话筒里隐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一声声,象重拳,狠狠地擂在他的心脏上,痛入骨髓。他的喉咙象被一只巨手紧紧扼住,窒息得令他几欲昏厥,兀自张大口,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眼泪汹涌如决堤的洪水,冲出眼眶,奔涌而下,蒙蒙泪眼中,美丽的碎花窗帘支离破碎,遥远模糊。

那个夜晚,姜黄在楼下哭,薄荷在楼上哭。对薄荷来说,从姜黄说分手的那天起,从他抛弃她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轰然倒塌。此后的几个月,她象独自经历着一场最惨烈最漫长的地震,天在轰鸣,地在怒吼,地动山摇,天翻地覆,到处是黑烟弥漫,浊浪滔天。高楼大厦,亭台楼榭,曾经的一切一切,那一瞬间全碾为齑粉。空旷的天地间,只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瑟缩在冰冷荒凉的大地上,哀哀哭泣。薄荷象一个无主游魂,每天机械的上班,木然的下班,一下班就慌慌张张缩回房间,象一只被吓坏的小猫,可是,曾是她的避风港的小房间,此刻也变成了人间地狱,变成了一个只有一卷录影带的鬼影院,咿呀重复着,轰响着,狞笑着播放她曾经有过的欢乐。甚至连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淡淡的烟草香。这一切又像无数根针,扎得她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独自缩在这地狱里,舔着伤口。

就算薄荷觉得度日如年,时间仍一分一秒飞快流逝。眨眼,又到了中秋节。厅里早早在大院门口挂起了四个大红灯笼,张贴起‘欢度中秋佳节’的横幅,夜风中,大红灯笼亮得艳光灿灿,喜气洋洋。

虽然气温已经很低,寒风四掠,路边的银杏树早落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夜空中朝天伸着,象无声的呐喊。街上却一片喜庆,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却都是恩爱缠绵的小情侣,女孩子抱着大捧鲜花,男孩子殷勤疼爱的替她拎着包和购物袋,脸上都是无法抑制的幸福微笑。四边大酒店、大商场的窗户里,金碧辉煌,笑语喧哗,欢声洋溢。深蓝色的天空中,不时有五彩的焰火闪亮绽放,亮出漫天璀璨的星光。

薄荷慢慢的走着,从城东走到了城西,又从城南绕到了城北。虽然,这欢乐和她格格不入,虽然,在别人的欢乐中,她显得更加凄清孤单,但是,她仍是固执的走着,象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明知火柴并不能带给她真正的温暖,却仍是一支又一支的点燃。

夜越来越深,寒风如刀,呼啸着扑面而来,刮得脸冷森森的痛。薄荷不由抱紧双臂,用厚围巾把鼻子和嘴都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路。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循声望去,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蜷缩在墙边的地上。薄荷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借着昏暗的路灯光和天空中一下一下闪过的烟花,她看清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衣衫单薄的老奶奶,她痛苦的蜷在地上,身上盖着几张报纸。

“老奶奶,你怎么啦?”薄荷蹲下来问:“你怎么躺在这里?会生病的。”

回答她的是几声痛苦的呻吟。

“您不能躺在这里啊。”薄荷着急的说。她用力把老奶奶扶起来,然后脱下自己大衣和围巾,紧紧的围在她身上。一阵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剧烈的冷战。摸摸老***额头,竟是火一般滚烫。

“你躺在这里多久了啊,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你的家人呢?你的孩子呢?你没有家人吗?还是。。。。。。你的亲人也都不在这个城市里,象我一样啊。。。。。。我好想爸爸妈妈了啊。。。。。。我好想我妈妈啊。。。。。。”薄荷抱住老奶奶,嚎啕大哭:“奶奶,你怎么这么凄惨啊?。。。。。。你怎么一个人啊?是不是有人不要你了啊。。。。。。。他也抛弃了你吗。。。。。。妈妈啊。。。。。。我想我妈妈。。。。。。”

天开始下雨。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薄荷的脸上身上,又冷又硬,象石头一样。她哭着用身体护住老奶奶。

“人都病成这样了,光哭有什么用!”突然,身边响起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薄荷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不远处一台轿车旁,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

“哭能治好病吗!”他说着,大踏步走过来,拦腰抱起老奶奶:“送她去医院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先让她暂时住着,等病治好了再说。”

他走到轿车边,等了一会,见薄荷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耐烦的说:“快点帮我开门啊。没看见我抱着人腾不出手吗!”

薄荷跑过来,帮他拉开车门。他把老奶奶放在后座上躺好,又抖开一个折叠薄被,细心地替她盖上,关上门。

“走吧。”他头也不回的对薄荷说,三步两步跨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去。。。。。。哪?”薄荷迟疑的问。

“去给她治病啊。”他说:“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把她放下来,让你继续抱着哭?”

“你送她去就可以了。”薄荷说:“我干嘛要去。”

“不是你奶奶吗?”他奇怪的问。

“不是的。”薄荷赶忙说:“不是的。我不认识她。”

“刚才明明听见你一口一个‘奶奶’的叫来着。转眼就不承认了。你是不是想讹诈我出看病的钱?你也太卑鄙了啊!”

“不是。。。。。”薄荷赌气的说:“去就去。你骂什么人啊。谁卑鄙了!”

薄荷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

汽车飞快的向前疾驰。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象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直响,雨刮器呼呼的左右摆动,白花花的雨水被“哗”的一下拂到这边,又“哗”的一声全扫到那边,身不由己,百般无奈。

街边的楼宇、灯光飞快的向后退去,越退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