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胡丞相拒收礼品赚名声
作者:杨马林      更新:2020-01-08 10:47      字数:3290

胡惟庸升任左丞相之后,因他的宅府较小,与丞相的地位不相称,应当换一座大宅院。朱元璋不许大臣们兴建新的宅院,便特批他购买元朝蒙古大商人遗留下来的一座大私宅。胡惟庸按工部的定价交了钱,然后作了一些简单的改建和装修,即使如此,工程也干了两年多。

这座大宅院的整体布局为中轴对称的三路构筑,各路都有三重堂宇。东路有居室、书房、绣楼、琴房和花园。花园内,亭、台、楼、阁、廊交错通幽,相映成趣。中路有大堂、二堂和正堂,是举行重大活动、接待达官贵人的地方。三个庭院的地面都以青石铺就,都设有鱼池,池上建有小桥。西路是内务房、祠堂、餐厅、仆人居室和仓库。整座院落古色古香,十分幽雅。

乔迁完毕,胡惟庸算定有人要来道贺送礼,为示廉雅给皇帝和百官们看,他在大院门口贴上一张告示,上写:“悬鱼庭内芝兰香。”这句诗取自唐朝颜萱的诗《送羊振文归觐桂阳》:“悬鱼庭内芝兰香,驭鹤门前薜荔封”。所谓“悬鱼”出自以下典故:

汉朝时,某县令给南阳太守羊续送来一条名贵之鱼。羊续十分为难。若不收,会扫县令的面子;若收下,怕别人又来送礼。于是他灵机一动,将鱼收下,不吃也不送人,将鱼悬于庭院中风干。不久,县令又送鱼来。羊续便将悬挂于庭院中的那条鱼指给县令看,以此谢绝了他。从此,再也没人敢来送礼。百姓送羊续一个雅号:“悬鱼太守”,从那以后,“悬鱼”便成了居官清廉、拒绝受贿的典故,常被征引。

不出胡惟庸所料,送礼之人果然纷至踏来,第一位是御史大夫陈宁。他来到门前,见到告示,先是一愣,继尔微微一笑,心里骂道:“贴得好,贴得妙,既当****,又立牌坊。”

胡惟庸出门迎接,拱手说道:“啊呀,陈大人,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陈宁乐呵呵地向胡惟庸躬拜:“欣闻胡丞相喜迁新府,特来祝贺。这五百两银子,聊表薄意,乞望胡丞相笑纳。”

仆人将一小箱银子捧到胡惟庸面前。

“多谢,陈大人的心意我领了,这银子本相万万收不得。”胡惟庸明白,陈宁是正三品官吏,年俸四百五十石,加上配置的三百亩田产,其收入够他家的日常开支,但不可能有很多剩余。陈宁来京任职时间不长,人脉不广,财源不宽,一次送银五百两,这对于他家来说不是一个小数。

陈宁原来在苏州任知府,搞钱的渠道多,化公为私贪一些,下属和商人送一些,一年搞四五千两银子不成问题。搞来的钱他没舍得用,全都在逢年过节时暗地里派人送给胡惟庸和李善长。为避太打眼,也怕胡惟庸和李善长不收,大节送五百两,小节送三百两。他细雨润物悄无声,胡惟庸也心照不宣,每次都收下,但也回赠一些物品,诸如亲手书写的对联、题了字的书籍、刻了字的小摆饰,一则笼络陈宁,二则好让陈宁在同僚面前炫耀。可是,陈宁治政非常严酷,待人很刻薄,百姓惧怕他,同僚厌恶他,曾有人上书弹劾他。胡惟庸将弹劾陈宁的奏章压住不报,极力在朱元璋面前为陈宁美言,将陈宁调到京城任御史大夫。陈宁当上御史大夫,凡是对胡惟庸不利的举报陈宁都会扣压下来,胡惟庸就无后顾之忧了。

陈宁一笑:“丞相的恩情卑职终生难报,这点薄礼,何足挂齿。若不收下,卑职就不安了。”

胡惟庸指着门口贴的告示说:“你没看见?”

陈宁:“一来就看见了,卑职这算啥送礼,只是表示一点心意而已。”

胡惟庸严肃地说:“韩铎给汪丞相送一千贯的事儿,险些让他栽大跟头。陛下训导百官不要收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银子我收不得。”

陈宁猜不透胡惟庸是真不收礼,还是装模作样地推辞,仍将装银子的小箱子塞到胡惟庸的手中:“外人不知道,卑职也不会对外说,没事儿,你尽管放心地收下。”

胡惟庸将小箱子往回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陛下知道了,你我都不好。我们的路还很长,可不能因小失大。你拿回去,说什么我也不收。”

陈宁觉得胡惟庸说得是,朱元璋的眼线到处都是,防不胜防,既然胡惟庸要提防朱元璋,那还是得依着胡惟庸,他无奈地收回小箱子:“既然如此,那卑职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惟庸:“这就对了,叫仆人这就把银子拿回去,你进去坐坐。”

陈宁:“那就干脆一退到底,卑职就不进去了,这就回去,改天空手来拜访。”

胡惟庸高兴地说:“这样也好。”

“那就告辞了。”陈宁躬拜后离去。

随后前来拜访的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左都督丁玉、御史中丞涂节、刑部左侍郎开济等一百多位大臣也都照此办理。虽然失去一大笔钱财,而且费了很多口舌,找各种理由推辞,但胡惟庸高兴,要不了多久,不仅所有官吏都会知道胡丞相不收礼,朱元璋也会知道。这一招不仅为自己树了一块好口碑,也让朱元璋和政敌们狗咬刺猬无从下口,这效果是拿几万两银子都买不来的。

郑士元一家八口,住在一幢简易的旧瓦房里,在他家转一圈,随时可撞上活鲜鲜的人,却见不到一件象样的家俱。家中只有二口木箱、一张方桌、几张长条凳、三张床,三架书柜,而且都没涂油漆。

郑士元虽然出于书香之家,但毫无儒酸之气。若不是晋升职务,需更变官服,他很少领每年下发的官服。尽管衣服全退了色,袖子领口打了补丁,他仍然非常爱惜。办公时,常将官服穿得整整齐齐。一回到家,便脱下挂起来。在家时,他布衣草履,像位村夫子。

郑士元的妻子吕氏得知官员们给胡惟庸送礼,便到书房犹豫地问郑士元:“哎,听说稍有头脸的人都去胡丞相家送礼,胡丞相不收,你要不要去表示一下?”

郑士元放下书,两手一摊:“家里月头熬不到月尾,把家犁地三尺,也翻不出十贯钱来,拿什么去送?再说,陛下调我到御史台任职,作为监察官,要行使纠劾百司、提督各道之职,就应当举善弹违、扬清激浊,正风纪,纯风尚。自身媚骨媚肝,阿谀奉承,如何察吏纠风?”

吕氏:“那么多大臣都去送礼,人家都不正派,就你正派?”

郑士元的母亲在一旁闲坐,儿子小时,她爱搂着儿子;儿子大了,她爱守着儿子,默默地看着儿子。她丈夫早逝,儿子在她眼里,是藤蔓依附的大树,是抚心安魂的基石。她摇摇头,对郑士元说:“送少了,自找难受;送象样点儿,说不定有人会骂咱拍马溜须,还是不凑那个热闹好。你爹在世时,虽然穷兮兮的,但骨子倒是硬梆梆的,越是富人、大官人,他就越不往前凑。”

郑士元朝吕氏一笑:“还是妈有见识。”

郑士元的大儿子郑真华领着胡惟庸的仆人来到书房,仆人恭敬地将一张请柬递到郑士元手上:“郑大人,我家相爷为答谢大家对乔迁之事的关心,明日中午举行家宴,特派小人来恭请郑大人亲临相府赏光。胡丞相特别嘱咐,一律不许送礼。”

胡惟庸之所以举办家宴,出于两点考虑,一是觉得谢绝送礼使得有些大臣没进门参观新宅,扫了他们的兴,要弥补一下这个缺憾;二是谢绝送礼这一招虽然效果不错但还不够尽兴,他要举办一个别具一格的家宴,再次让大臣们意外,再为自己树一块好口碑。胡惟庸之所以邀请郑士元,是想结交郑士元这种清廉官吏点缀自己的名声。

郑士元一愣,我只是个六品官,胡惟庸为什么邀请我?去还是不去?不去不好,一来失礼,二来也没理由推辞。他堆起一脸笑容接过请柬:“感谢胡丞相高看我,卑职一定前往丞相府拜访。”

胡家仆人走后,吕氏欣喜地对郑士元说:“胡丞相真是抬举你,请柬都送到家里来了。”

“我只是个六品官,胡丞相为什么邀请我呢?”胡惟庸为人阴险,郑士元略知一二,担心他有什么特殊用意。

吕氏:“丞相看得起你,这是好事,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郑士元:“官员之间,私下还是少走动为好。”

吕氏:“胡丞相说是不让送礼,可真的空手拍巴掌去,也太不象样子,你是不是借些钱去装装样子,回来再把钱还人家。”

郑士元:“借钱?人家是丞相,没有上千贯,怎么送得出手?如果有人做我的文章,说监察御史一出手就送上千贯,这钱可能来路不明,我说是借的,别人会不会信?传到陛下那里,他会怎样看我?”

吕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哎哟,我的妈吔,经你这一说,这钱还真不能借。”

郑母:“借钱来砸自己的脚,这种傻事我们不能干。”

郑士元:“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仅空手去,而且不赴宴,找个理由拜访一下就回,算是全了礼节。”

郑母点点头:“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