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绫暗中打量着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和细节，自然也看出了几分他们之间的亲疏关系。见这一行人似乎再无别的要求，她正色道：“沈公子需要的灵药种子，今晚我便可以派人送到你的房间，明日你就可以启程回楚国。除了四太子和御申公子需在青丘多留几日，其余人等皆需在明早离开青丘。”

东绫的脸色在不知不觉中沉下，语气也转冷，那最后一句并非陈述而是命令，这是任谁都看得出的逐客令。

阮菁菁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改变事实，与其再被拒绝一次，再被羞辱一番，还不如早日回到江阳村。离家将近一年，她对娘亲的思念也愈发浓厚。自己身上的谜团如果真的无法弄清楚，那便算了，反正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变成何样，娘亲都会永远爱她。想到这里，阮菁菁便也释然。

东绫离去后，阮菁菁等人也走出了大殿。

“对不起，阮妹子，我曾答应阮大娘要帮你弄清楚你身上的疑惑，可是如今……”沈诸梁很是愧疚，他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到全力，如果他肯向青丘国主再多请求几句，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沈大哥，你千万不要自责，这件事儿的结果本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已然帮了我很多，我能平安到达青丘，一路上多亏了你的照拂，我真的很感激你，菁菁一直很庆幸自己能认识你这么好的大哥。”

“可是……”对于阮菁菁无法如愿解开自身疑惑的事，沈诸梁仍是耿耿于怀。

“好了！沈大哥！”阮菁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明日就可以拿到灵药回楚国了，多么令人高兴啊，咱们跋山涉水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求得灵药吗？如今任务终于完成了，你就别再愁眉苦脸啦！”

沈诸梁看了看阮菁菁的笑颜，心知她其实是在安慰自己，他不愿让她因为他而忧心，便也只好颔首作罢。

哺食过后，阮菁菁和瑶姬结伴来到沈诸梁的屋子，特意来瞧东绫派人送来的灵药种子。

三人一起谈论着这灵草的功效并计划着回去后该如何组织国民种植此草，可阮菁菁一直心不在焉。瑶姬将失神的阮菁菁唤了回来，她尴尬地笑了笑，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一直思虑的事情问了出来。

“明日，咱们三人都回楚国，那……宁姑娘呢？她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沈诸梁道：“关于这个，我下午已问过宁小妹，她说她会和北兄他们先留在青丘，国主也已同意，待北兄了却完这里的事情后，便会亲自将她送回旬阳。本来，作为他兄长的好友，我是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的，但既然北兄承诺会照顾好她，我也就放心了。毕竟，北兄是神族，自然没有谁可以伤害到宁小妹。”

瑶姬听罢，不满地“嗤”了一声：“这宁小姐还真会钻空子。”

沈诸梁不解，道：“什么钻空子？”

“就是……”瑶姬抬眸正欲解释，却见阮菁菁沉着脸，眼里早已没有了神采，她便意识到自己不应再多提此事。

瑶姬抚了抚阮菁菁的肩膀，叹道：“菁菁，不舒服的话，咱们就早些回房吧。”

阮菁菁木然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被瑶姬扶起。

“你们现在就要走了吗？”

见沈诸梁如此木讷，不会察言观色，瑶姬心中虽是嫌弃得紧，但又觉得无奈可笑。她剜了沈诸梁一眼，冷冷道：“你自己一个人，就好好想想回去以后该如何组织楚民种植白涟草吧，傻呆子！”

瑶姬和阮菁菁同住一屋，回到房后，阮菁菁便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行李，瑶姬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菁菁，你要是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阮菁菁叠衣服的手忽然顿了顿，她仰头露出一抹微笑，“我没有难过啊，瑶儿，你从哪里看出我难过了？我很好啊。”

说罢，阮菁菁继续低头整理衣裳。瑶姬无奈叹气，幽幽道：“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别人，但你自己的心，你骗得了吗？”

阮菁菁捏着衣服的手倏然一抖，她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低垂着的睫毛下方似有水光莹莹闪烁。

“菁菁，若想真心放下一个人，就给自己一个了断。”

阮菁菁终是抑制不住，眼里强忍着的泪水溢了出来，一瞬间，白皙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

“我也想做一个了断，断了自己的心，断了自己的爱，断了自己无法停止的想念，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了断这一切？”

瑶姬心疼地抱住她：“菁菁，你亲自与他做个诀别吧。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以后你与他也许再也不会相见，别让他成为你心中永远的遗憾。有什么话，明天就都说出来，把你的爱、你的恨、你的委屈通通说出来，算是给这份爱的最后交代吧。诀别之后，至少不会给自己留有遗憾，从此，你们就各自相忘于江湖吧。”

阮菁菁抬眸，泪花闪烁的眼眸里有着不确定的茫然：“如此，我便真的能够忘了他吗？”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瑶姬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柔声道，“至少这样比将爱永远埋藏在心底要强。”

翌日，东方灰蒙蒙的天空才刚露出一缕日光，北宸便推开了门扉，踏步而出。

昨晚，他一夜无眠。

他无法欺骗自己，他舍不下她，可御申的话频频回荡在耳边，令他不得不狠心割舍掉这一切。

“人神相恋，自古没有好的下场。何况，你马上就要知道真相了，浮虚镜会让你知道，风摇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龙族当年究竟如何被害。一旦知道了这些，你还能安心地去爱一个凡人吗？她与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要复仇，你要振兴龙族，你会卷入六界的是是非非当中，成为众矢之的。可她在你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会成为你的软肋，成为你的威胁，成为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品！如果你爱他，就不要将她卷入到六界的纷争之中。她承受不了的。”

北宸喟然长叹。御申说的对，他不能不顾她的死活、自私地将她带入他的世界，即使他爱她，可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终究没有结果。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北宸转身回头，只见阮菁菁正朝他徐徐走来。

北宸微愣，一颗平静的心此刻却是鸣响如雷。

“北宸，我和沈大哥他们马上就要启程了。”阮菁菁垂眸眨了眨眼，挤出一丝笑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北宸忽觉心口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底的那股酸楚，双手在无意识之中攥紧成拳。

“这一路，多谢你的照拂，若不是你几番相救，菁菁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阮菁菁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咬唇出声，“你的救命之恩，菁菁一直不曾忘记，本想努力报答你，可惜今日一别，此生恐无再见之日了。”

说着说着，泪水便涌了上来，似是下一刻就要溢出眼眶，她睁大双眸，屏息强忍着。

“临走之前，我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你。”阮菁菁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她轻喘着气，哽咽出声，“北宸，自我们认识以来，你可曾……哪怕只有一秒……对我动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