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沈泓      更新:2019-10-11 14:18      字数:3416

看到吴欣然进来,林剑风对正在他旁边和他说说笑笑的顾盼说:“她来了。”

林剑风站起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端庄走来的吴欣然,竟一时无话。

“别来无恙啊!”吴欣然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也许只是扫了他一眼,或者根本就没有看他,施施然坐下。

林剑风也随后坐下,他感到了吴欣然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他的眼睛,而他则始终盯着吴欣然的眼睛。他说:“你瘦了点,也精神了点。”

吴欣然说:“没想到你还是这样有神采。”

林剑风不知她是赞美他,还是挖苦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刚开始,我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与世隔绝,整天作画,现在刚刚解脱出来一点。”

他怜惜地望着她,不觉鼻子有点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说:“谢谢你,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谢谢你还愿意见我。”

受到他的情绪的感染,吴欣然黯然神伤地垂下头,说:“我原来也没有想到要见你,见到你我就想到了张可,一个活蹦乱跳的张可,一个始终带着微笑的张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对不起。”林剑风真实地说,声音有点哽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张可,现在我只乞求你给我机会。如果你给我机会,我愿意做一切你要我做的事,愿意一辈子做你的奴隶,用我对你的终生承诺来赎罪。如果没有你的宽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将终生在荒凉的沙漠上度过。”林剑风诚恳地忏悔。

“刚开始,我觉得杀了你都不能解恨,现在,我想过去了的事就不用再沉湎了,太阳每天都在升起,我们都要重新开始。”吴欣然淡淡的话让林剑风一时摸不着边际,他疑惑地望着吴欣然。

就在吴欣然准备谈正事的时候,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吴欣然拿着手机,一边轻声讲话,一边朝窗边走去。通完电话,吴欣然匆匆回到桌边,对林剑风急急地说:“公司有点急事,明天上午我们再谈吧。”

“在哪里?几点?”看到来去匆匆的吴欣然,林剑风急切地问道。

吴欣然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在我办公室,上午10点。”

第二天上午10点,林剑风准时走进吴欣然的办公室。

一个晚上的思念,林剑风对吴欣然突然主动约见他感到幸福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期待。但走进吴欣然的办公室后,他发现吴欣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热情,林剑风凝视她的时候,林剑风感受到的吴欣然不再是以前的深情回望,而是目光犹疑。

这犹疑的目光不仅没有使林剑风感到失落,而只是感到幽怨的吴欣然更加楚楚动人了,由楚楚动人,林剑风想到了他一直挂念着的那块汉玉:“听说你买了一块汉代舞女玉珮?”

“怎么?你也知道我买了那块玉?”听到林剑风提到那玉,吴欣然有些诧异,但是,那块玉还是撩起了她的一些兴致,她说:“是的,只有玉才是坚贞纯洁的。”

“带在身上吗?”林剑风迫切地想看到这块玉,那次在鉴玉斋匆匆一眼,却过目难忘,但他始终想要仔细鉴赏一次。

吴欣然迟疑了一下,从颈上取下玉珮,在右手心握了一下,然后松开,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玉珮的红丝绳,将玉珮吊在空中,递给林剑风。

接过这块带着吴欣然体温的玉珮,林剑风确定了这正是在鉴玉斋看到的那块汉代舞女玉珮,是他魂牵梦绕的那块舞女玉珮。

林剑风两指夹着玉上的红丝绳绳颈,将玉珮举过头顶,眯缝着一只眼,对着灯光欣赏起来。

不错,正是汉代舞女玉珮,舞女形象面部正视,束腰,长裙拖地,一手扬长袖过头,一手甩向身侧,作翩翩起舞状,形态优美,线条纤细流丽,具有强烈立体感。玉工采用若断若续的跳刀法,用手工刻出的阴线,线条细若游丝,弯曲有度,构图极其准确。从这件舞人的镂刻上,可以看到汉代游丝刻已经达到了细微遒劲的程度。林剑风想到了明高濂对汉代玉器作出的评价“汉人琢磨,妙在双钩,碾法婉转流动,细入秋毫,更无疏密不匀,交接断续。俨如游丝白描,毫无滞迹”,正仿佛是对这件汉代舞女玉珮的评价。

玉珮上下各有一小圆孔,显然是用以穿绳系挂的佩玉。林剑风用手指摩挲着这两个孔,痴迷地对吴欣然说:“汉墓出土的玉舞人多有1至两个圆孔,可穿系结缀为饰。”

现在市场上的汉代舞女玉珮几乎都是仿品,真品汉代舞女玉珮目前多在官方博物馆,也并非所有博物馆都有汉代舞女玉珮,只有上海博物馆、扬州博物馆等历史文化名城的博物馆才有幸藏有,扬州市博物馆的藏品为扬州妾莫书出土,而上海博物馆藏东汉时期的一件玉舞人,垂发至肩,雕工细致流畅,足下出一短榫,当是作为嵌插之用的摆件。故宫博物院所收藏的一件汉代玉印章,印身雕琢成一个舞人。这后两件舞人在功能上都突破了单纯作为佩饰的范围,说明当时人们对玉舞人的普遍喜爱,但作为佩饰仍然是玉舞人功能的主流。

林剑风收藏的多件汉代舞女玉珮都是真品和精品,不亚于博物馆的馆藏质量,民间个人收藏中,汉代舞女玉珮真品几乎一半在林剑风手上。而吴欣然收藏的这件舞女玉珮,与林剑风收藏的所有的汉代舞女玉珮都不一样,是那种看一眼就知道是精品的品种,不仅玉质圆润纯净,而且造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抓住了动态,强调舞女的韵律和气势。

林剑风又将玉珮拿到窗口,对着自然光鉴赏起来。真正的收藏家就是这样,看到好东西,就想拥有,如果不能占有,就会吃不香睡不着,为之痴迷,为之发狂。林剑风经常为古玉和老画发狂,他看中的东西,都会弄到手,无论多高的标价,都会不惜重金买下来,无论对方如何坚拒转让,他也会用各种办法让对方出让给他。毕竟他是名画家,在海滨市,乃至在全国,很少有人能抗拒得到他的画的诱惑。所以,在收藏上,他还没有留下过遗憾。

然而,就是这块玉,让林剑风知道了遗憾的滋味。好在,这块心爱的玉配在心爱的人身上,这让林剑风感到了稍稍的欣慰。

看到林剑风凝神屏息,如此专注地欣赏这件汉代舞女玉珮,吴欣然受到感染,竟忘记了对林剑风的怨恨,兴致勃勃地说:“这是汉代常见的佩饰,汉代舞女玉珮多琢舒袖舞人形象,即文献上记载的‘翘袖折腰’,以透雕和阴刻线琢成。”

因为胡凤仙的诱导,更因为收藏了这件汉代舞女玉珮珍品,吴欣然迷上了古代玉器,只要一有闲暇,就看有关玉器鉴赏与收藏方面的书,夜深人静之时,睡觉之前,也要翻看那些有关玉器收藏的图文书,对汉代舞女玉珮,吴欣然也做了深入研究。

林剑风见吴欣然谈到汉代舞女玉珮头头是道,也不禁侃侃而谈:“汉代舞女玉珮是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玉人佩基础上发展的,而春秋战国时期的玉人佩则又是在西周玉人佩风格的基础上发展的。”

说着,林剑风从皮带上取下一件玉人佩,递给吴欣然说:“这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玉人佩,你看,她身上的纹饰雕刻得多么精美细致,就像小蛇在相互盘绕,都呈s形,纹饰腰带也着意刻画得很细致,腰上的纹饰称为席纹,像编织的席子一样。人物的发型是用细阴刻线表示的,刀法纤细密集,但丝丝不乱,她的发式有扇形的,也有长发披肩的,还有从顶部再往两边勾卷的,但更多的是牛角形式样,有一种性崇拜的意味。”

吴欣然仔细欣赏起这件春秋战国时期的玉人佩来,果然一见就喜欢上了,玉人的脸部五官清秀,线条若隐若现,简单而舒展。人物服饰雕琢华美,斜方格纹,给人以绸缎质地的感觉,人物雕刻得气质高雅怡然,好似贵族。

林剑风继续对吴欣然介绍说:“玉雕舞蹈人佩,正是战国时期出现的,这是一种超脱世俗的新品种。有的是以组玉珮的形式出现的,即在其他玉饰件的基础上加上一件或多件翩翩起舞的玉舞人形象。它们在成组玉珮中或占主体地位,或处附属地位,使组玉珮更加贴近人们的生活,更具有装饰意味。”

吴欣然顺着林剑风的话题说:“出土于洛阳金村战国大墓的玉雕双舞人佩件便是一件杰出的充满生命气息的舞人玉珮,它对西汉前期的组玉珮有很大的启迪作用,广州南越王墓出土的一件玉舞人组佩便是明显受到了它的影响。以后,汉王朝虽然禁止成组玉珮的使用,但单个形舞人佩则广为流行,玉舞人成了两汉时期的一种独具特色的佩玉造型。”

林剑风听了吴欣然的这番话,惊异地说:“原来你也懂,还这么专业!”

吴欣然说:“我的这件汉代舞女玉珮可是精品中的精品,你看它形神兼备,玲珑可爱,楚楚动人,比起安徽、陕西、河南等地汉墓出土的透雕线刻玉舞人都要精美,甚至比北京大葆台汉墓、扬州妾莫书汉墓出土的汉代舞女玉珮名品都要精彩。”

“确实,这是一件典型的汉代玉舞人形象,充满了人文主义精神和生动写实的风貌,与早期流行的礼仪用玉中常见的那种神秘、怪异、玄奥、繁褥、刻板的玉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就是汉代舞女玉珮的绝妙之处,也是它收藏价值所在。”林剑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