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挑着担子往钟三婶家走，晓得大门入口处必定停着王员外家的马车车轿，为避免同王家与聂家的人撞上，便特地往后门走去。

钟三婶家后门正对着的便是王二麻子家院子围墙，阿九还未歇下担子，便听得里头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没银子，哪来的银子？你哪里不晓得咱家没种那劳什子的棉花，当初让你问你公爹出一半银子一同买种子，许良那老小子舍不得，现下又想图些便宜，哪有那样好的事儿？”老王头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听那话里的意思，冲的竟是自家的闺女。

山洼子村今年栽种棉花赚了大银子，一时间惹得邻村的人个个眼红，近日来确实有不少前来借银子过年节的穷亲戚。

想来这王二妞也是被婆家差了过来借银子的。

阿九朝着后门门板敲了几声，随即嚷声道：“三婶子，阿九给你买物什回来……”

吱呀——

几乎是话音刚落，面前的木门便打开了。

“嘘！”

钟三婶一脸神秘的悄声接过阿九的担子，又拉着她进屋，跟着迅速的将门板合上，看起来仿佛守在这儿多时了。

阿九不明所以的眨着眼，不敢漏半声气息，生怕打搅了啥。

“听听，这老王头多狠得下心！这二妞子当初十二岁便被卖给了许良家做童养媳，换了五两银便说要给王二麻子娶媳妇，娶到现在也没瞧见半个媳妇的人影儿，这爷俩成天只晓得吃酒赌钱，还不让苦婆子说啥，多说了两句便往身上揍，眼下二妞子难得上门借一回钱，这点脸都不给闺女儿剩，啧啧啧！”

阿九听得心底有些发堵，耳边还响着从老王头家传来的叫骂和哭泣声。

“呜，阿爹，你便醒醒好，借我一两，来年开春一定还，一定还！赶得上给阿哥娶媳妇，定能赶上的。”

钟三婶听得眼眶微红，抬头拭了拭道：“头几年二妞子刚被卖到许家，王二麻子一家没少往许良家卡油，时不时的要让二妞子拿些吃食回来孝敬。二妞子孝顺，明着拿不得，便剩下自个儿的吃食也要拿回来，被许良婆娘瞧见了，便是一顿好打！”

“……”

“许良那厮上回收了聂婆子的好处，在你家抬房子时回了嘴，现下算是落得报应了，听说在那之后便没有人喊他抬房子，倒是永富那小子，跟着董家班子到处帮人抬房子，抬的还是富贵人家的别院，祖宅啥的，时不时的出门一阵，连上山打猎的活计也省了。”

阿九不知该做何响应，便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递到钟三婶面前：“三婶儿，这是那两担果脯子得的银两，总共四两，阿九留下了二两！”

那果脯子放了‘仁寿堂’兜售，头几日几家富户纷纷来大量买下，弄得需入药方时都没了果脯可开，周大夫便每日限了兜售的量，先保证了病人的药量，多余的再做多兜售，是以眼下还剩下半担未售完，临近年关了，便先将之前的结了。

钟三婶子一见，却没立即去接，只从其中取过一两道：“那果脯子我只是帮着晾晒一晒，你采的果子，取下的野蜂蜜，又是你教了制作的法子，我却拿你一半银子，哪里说得过去。便这一两足够了！”

“三婶子不必客套，阿九当初即说了是一人一半，便是一人一半！”

“阿九你别同三婶子客套才是，棉花有了收成，三婶子眼下手头上尚有六两银！这一两你一定得自个儿收着！”

阿九摇头，固执的说一不二。

钟三婶扣着她的手，发急的说道：“便当三婶子还你的银两！”

阿九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抬头。

钟三婶苦涩一笑：“你这丫头……乍长的这一颗七巧玲珑心？当初你给那一吊铜钱，说是宝山留给我二老的，你说得天衣无缝一本正经，若不是我自个儿知晓自家压根没有那一吊铜钱，怕真是要被你给骗去了！”

“……”阿九眨眼，看向钟三婶，她不晓得，原来从一开始，钟三婶便是知晓的，知道那一吊钱是她自掏了腰包。

钟三婶哽咽了记，继续道：“当时老头子万念俱灰，我家中亦无半文银两可抬灶台，便装傻充愣的收下了你的钱！阿九呀……”

钟三婶说起这事儿，眼泪‘扑刷刷’的落了下来。

阿九不习惯这样煽人热泪的场景，便转了话头，径直从担子里翻出了十贴药，忙忙碌碌的说道：“阿贵叔的药我拿了十日的，吃完这十日的，师傅会再上门来瞧三叔一趟！过了年，开了春，阿贵叔的腿说不准就能使上力，可缓着走几步了。”

钟三婶吸着鼻子，接过药贴。

“这儿的米面我各要了十斤，你同阿贵叔二人，应当能吃个月余，还有这肉，屠大哥便宜了二文一斤，我要了五斤！另外这些果蔬，是今日上沟村采的多余的，不要钱！”

钟三婶紧拽着手中的银子，看着这筐子里备得齐齐整整年节要用的物什，心尖儿狠狠的一颤，猛的扑上去将阿九搂入了怀中，好一阵子才哽咽道：“好闺女，你若是我家的亲闺女可多好！这几个月你待我与你阿贵叔便如同亲爹娘般，若不是你在，我同你阿贵叔怕也早已没了命在，眼见着已近年关，为我老两口筹备的不是亲儿而是你！那烂了心肝的混帐小子竟真的未回家来一趟，还当真是嫌了我与他老爹拖累了他！”

自打钟宝山与钟朵儿离去之后，转眼已四月有余，竟真是半点消息也无。

阿九多次回想起钟宝山离去的那夜，每个细节，包括他那一脸悔恨又痛哭的模样，实在想像不出那是会丢弃父母之人，说不准是遇上了何难事。

阿九心中虽这般想，却是不敢胡乱猜测的引得钟三婶子担忧，便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宝山哥会回来的，或许这会儿正往家赶，三婶子尽管安心！”

钟三婶放开阿九，末了拭了拭眼角的泪，跟着将银子收入怀中边走回厢房内边道：“你且等等，有样东西给你！”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