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

爷孙俩进入了山河镇，加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阿九先带阿爷去了‘仁寿堂’稍坐，自个儿一人去了干果脯子莫掌柜处，莫掌柜虽有一副子生意人的贪婪嘴脸，对之前说过的话倒也还算算话，阿九的果脯足足有五十多斤，按十五文一斤算，原本能有八百文银，莫掌柜却同阿九哭了一阵子穷，说了媳妇刚生了第三个闺女，一把年纪想添个丁一直未能如愿，王员外家的这铺子租银又不涨了每年一两，碎碎的说了一通，仅给了七百五十文银子，硬生生拉去了五十文银。

不论他说得是真是假，一把年纪足以做自个儿阿爹的青年男子同自个儿吐了这一肚子苦水，阿九也着实不忍驳他脸面，默默的收下钱袋子，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当阿九来到仁寿堂时，就见阿爷独自一人蹲在铺子外头，一脸戒备的包着面前的背篓，生怕被人抢了药材似的。

“阿爷，怎的不进去坐？这药材药童小哥不收吗？”

李老汉冷哼：“哼，这周玄明可真是忒大能耐，这一背篓的药材仅给区区一百五十个铜板便想收了？口口声声的‘仁医’倒是懂得同商人一样敛财了。”

阿九却是见怪不怪，劝着李老汉道：“阿爷有所不知，阿九是周大夫任命的‘药童’，每月是三百文的月银，距离上回送来药材正好半月，药童小哥给咱一百五十文没错！”

“像什么话！”李老汉却是不接受这样的规矩，“你这成天没日没夜的在林子里采药，上回还给毒蛇给咬了，要不是老汉懂一些药理，小命便丢了，这药材若是给药材铺子按斤算，一两银不止，一百五十文，哼，打发叫花子哪？走，阿爷带你去城东的药材铺去。”

李老汉拽着阿九的手，便要离开。

阿九止着脚步，不愿动弹。

“怎的？你这丫头是跟银子有仇？”李老汉虎起了脸。

阿九晓得阿爷是心疼自个儿付出的劳力与收获不对等，可做人有做人的规矩，即答应了周大夫做药童，便不能将银子视为最重要的。

“阿爷，周大夫是仁医，时不时行医乡里不取分文，阿九与阿娘也曾受其恩惠，阿九采药不为赚银子，只想着能略尽一些绵力，助周大夫多治一些穷人！”

“好，说的好！”

阿九说完这些，正要劝阿爷进去将药材给药童查验，便听一道声音响起，一名穿着月牙白色的少年从里头走了出来。

少年一身清淡闲雅打扮，腰间戴着个香包，头顶用簪子束发，看起来未及弱冠，却已有一丝成人作派！

阿九被少年的出声吓了一跳，转身来对上来人的视钱，一惯平静的心突然间前所未有的狂跳起来。

前世的一段记忆猛然涌上心间：在王员外府做牛做马近十年，被虐打过伤痛无数，却只有一位年轻大夫曾经路见不平，给她的伤口仔仔细细的上过药。

而她甚至到被活埋的那一刻，都不晓得那位大夫是谁。

此刻，却又见着了。

少年冲她微微一笑：“想必你便是我阿爹在山洼子村任命的采药童聂阿九，在下周商陆，现为‘仁寿堂’坐镇大夫，你带来的药材可否与我一看？”

周商陆，这名字委实有些熟悉。

周大夫本名周玄明，玄明是一味草药，而这‘商陆’阿九便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刚买下荒地，她便是上山下山的采着商陆来肥沃荒地。

商陆，别称章柳，红根处有巨毒，仅可作外用，外敷治肿疮，也可作兽药及农药。

这位周商陆，如无意外定是周大夫嘴里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想竟如此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阿九姑娘，这位是我家少爷，周大夫明儿个才回，少爷尽得周大夫亲传，你那些药材速速的拿出来让少爷给瞧瞧吧！”

阿九点头，伸手取过阿爷面前的背篓，又从背篓中取出四只素布袋递上：“阿九只习得这四味药材，是以每回只采了这四味！”

说着，便将袋子解开。

周商陆拎着袋子进铺，走向查收药材处。

帐房先生客气有礼的引着阿九及李老汉进‘仁寿堂’，并奉上了茶水。

不一会儿，周商陆拿着几味药材过来，嘴里赞许不已：“姑娘裁切的药材片片均匀，晾晒的程度也极为妥当，实在是难得的上层，只是每回只采这四味药材，难免错失了许多别的。我知晓山洼子的交界山深林之中有许多难得的奇珍，若是阿九姑娘便多识得一些便更好了！”

阿九被赞许得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周商陆的视线，轻轻点头道：“原本阿九想求得周大夫教习药材，只是周大夫近日忙得无暇顾及阿九！”

周商陆想了一想，随即转身走进了内堂，不一会儿便取来了一本书籍递给阿九：“这是药材册子，里头记录了许多野生药材，阿九姑娘若真肯学，闲时便多多参悟，想必能受益一二。”

阿九有些吃惊的接过册子，轻轻的翻开一页，看着亦然发现这上头居然还有插画，不经有些欣喜：“这上头还有绘图，像是有人后来另外加上去的！”

周商陆轻轻点头：“这书是我八岁时阿爹赠予我的，后来我将其倒背如流，闲得无聊时便画上了一些插画！”

“这样阿九即使不识得上头的字也能勉强辨出药材来！”阿九翻看着上头的绘图，有些药材一眼瞧去便极为熟悉，皆是在林中采药时见过，却不识得其珍贵。

周商陆听罢微微一愣，倒没想到这小女娃儿是不识字的，仔细一想也对，现下农家娃子，就算是男娃也未必人人都能识字，更何况是女娃娃。

“白术，阿爷，瞧，这是白术，阿九识得这两个字，山娃子教过我和阿离！”阿九开心的继续翻阅着，那模样儿陶醉极了，像是沉浸在蜜汁中一般。

周商陆将这女娃儿一脸痴迷的模样收入眼底，心中颇觉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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