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淫邪之业
作者:相思枕愁眠      更新:2019-09-11 01:50      字数:5556

杀人或为出气,或为出头,或为其他,只为有所得。

高岗等三人的合击之势让王希孟、余图节节败退,而杀人者高岗又能得到什么?

王希孟自然不知道阴影下的勾当,但心中的不平之意让他高喊道:“富贵门户养走狗,权势人家添爪牙。幸得一见,三位好风采。”

原本志得意满的高岗脸色有所沉重,板着脸指点道:“二位有今日的围杀之祸,皆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高岗的说辞让杨秋知和常鹰空二人士气大振,于是王希孟和余图二人身上又添新伤。

王希孟忍住伤痛,笑道:“得的什么道?失的什么道?不过是看谁的道获利者多,谁的道得利者寡而已。无非是结交多数,打击少数的手段,却敢言其为道,贻笑大方。”

高岗虽沉默不语,拂尘却罡声震耳。

远处夜色下,去而复返的葛天恩看着这场人数和实力都一边倒的厮杀不断地推指计算,计算完成,他又抛出铜钱验算一番,看着验算结果,他笑道:“从卦象上看,崇福寺之变已变作断发寺之变。过程虽有变化,结局却更胜从前。只是今夜如此凶险之局,那蛮夷却死不了,甚是可惜。”

厮杀之处,胜负见了分晓。

得夹击之威,杨秋知将拂尘拧成铁枪一般,直接向嘴贱的余图胸口刺去,只听见一声震耳的闷响,余图被击飞出去,把断发寺的庙门都撞破了。

余图身受重创,直接让王希孟分心分神,更让对手有机可乘。只见常鹰空见缝插针地锁住了王希孟的双臂,高岗见机行事,手中拂尘猛力挥舞,便把王希孟扫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入了断发寺的墙面之中,

墙中的王希孟不见动静,断发寺内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高岗等人闻声蓄势待发,却见摔得鼻青脸肿的余图,慢慢地从断发寺中爬了出来,对杨秋知笑道:“下手如此之重,果然是嫁不出去之人。”

杨秋知大怒,正要继续动手,却被脸色疑惑不定的高岗拦住。

高岗皱眉道:“师妹方才一击之重,居然没有洞穿一个弱冠修为之人的胸口,这实在难以解释。而且对方还能爬得起来,恐有诈,不得不防。”

高岗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只见余图摇摇晃晃地走到王希孟处,想将王希孟从墙中救出。

高岗见余图伤势严重,看起来也无后手,一时戒心消退,手中拂尘握得更紧了。

身陷墙中的王希孟感受到了杀意,他深知自己二人几乎失去一战之力,唯有等死而已。

王希孟看着余图,却对断发寺内的僧人喊道:“思量法师,可否让我兄弟二人入寺避祸,消除这杀生之业?”

寺内没有人答话,寺外却有人开口。常鹰空讥笑道:“断发寺岂敢得罪神宵宫?”

挑衅到头上了,寺内终于有人搭话了:“阿弥陀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师兄岂能因他人恶业失了修佛之善业?若真是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看来又有厮杀了,说话的和尚不仅手痒,而且还心痒。

“原来是思尽法师,失敬、失敬。”高岗看着走出来得和尚笑道,突然他眼睛一亮,继续说道:“主持思量法师也现身了?不思量,自难忘。”

一向少礼的高岗此时如此多礼,敬重的不是对方的辈分,而是对方的武力。两个耳顺修为的高手,改变了眼前的局势。

思尽法师手施佛礼,怒目直视高岗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道长以为如何?”

高岗看看杨秋知与常鹰空,见二人脸有惧意,身有疲惫,只得笑道:“今夜就给断发寺一个面子,切不可伤了道佛两家的和气,告辞。”

高岗等人离开了,破了相的杨秋知心有不甘地回着头,反复地瞪着陷入墙中的王希孟,眼神中的意味颇有玩味。

敌人离去,身心皆被重创的王希孟终于支撑不住,从墙中掉落下来,昏死过去。

!!!!!!

天亮之后,人们为了生计辛苦奔波之时,王希孟还在做梦。王希孟气息紊乱,胸腹大起大落,这场白日梦是场噩梦。

梦中,王希孟看见道姑杨秋知用拂尘缠绕住自己的脖子将自己困住,然后猛击自己的胸腹,自己几乎窒息而亡。

王希孟惊醒得坐起来,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口滑落到床下,摔出咚的一声响声,接着“嗯”的一声疼痛声似乎是对先前的摔落声做出了回应。

王希孟只觉得浑身酸痛,怀疑自己听觉出了问题,刚才的那声“嗯”,思来想去都觉得是个女人发出来的声音。

王希孟头疼如裂,随意地向床下看去,一时头昏眼花。

只见那昏黄的木板之上璀璨着一具白玉之肤,是如此耀眼又如此点睛,似乎诉说着莫要买椟还珠的道理。王希孟心神大定,用纯粹欣赏美景的眼神,看着那些起伏流淌的线条美感,看着这些隐现有无的色彩渲染。

这样的美,让人间所有春宫图中的女子也黯然失色,所有高超技法面对这样的美,高超也不见得高明,所有画匠将难以执笔落墨。

王希孟叹气道:“若有笔墨纸砚在手,我必能捕捉这美的神韵,岂会落入凡夫俗子重技法而轻意味的俗套?”

这真是绝佳风景,风景这边独好。

王希孟感慨万千,突然虚汗尽出,魂飞魄散:“我怎会一丝不挂,躺于此间?”

王希孟大脑里闪过万千大胆的想法,眼睛却不敢去小心地求证,非礼勿视。

王希孟胡乱地将被子给床下的女子搭上,然后准备起身穿衣离开。

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好像非丈夫所为,但要留下来负责似乎又付不起责。

王希孟一边穿衣服,一边又忍不住回头一看,这一看让他吃惊得差点站不稳。睡在床下的女人正是神宵宫的道姑杨秋知。王希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仔细看去,没错是她,那道姑眉心间一点朱红,正是昨夜被王希孟所败时留下的伤痕。

王希孟看得神形俱灭,那道姑口中却念念有词,似乎说着梦话,还一脚把被子踢了。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什么时候,这婆娘睡觉时居然还毫无顾忌地踢被子,这是怕王希孟看得不够细致?心魔不够膨胀?

王希孟稳住心神,将心魔压制下去,想查看下杨秋知的病态,看看这道姑是不是被人下药了,却见杨秋知眉心间的朱红越发圆润,使其面相庄严得如观音现世。

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让王希孟有了万念俱灰的念头,王希孟捏紧拳头,更加肯定自己被人算计了。

王希孟心湖中的涟漪越来越大,衣服尚未穿好,慌得夺门而逃,一开门就看到了正要敲门的思量法师。

思量法师双手合十道:“贫僧听到施主房中传来响动,恐有异事发生,特来查看。”

王希孟笑道:“小生跌下床而已。”

思量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见砰的一声响,房门已经被王希孟关上了。

王希孟靠在房门上大口呼吸,大脑中不断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生怕遗漏了什么,可惜他昏倒后的事是他根本无法回忆得起来的,况且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已经不会让他得逞了。

刚才的关门声吵醒了杨秋知,这道姑突然坐起,迷迷糊糊之间还心满意足地伸下懒腰,将胸上美景毫不吝啬地凸显出来。这一幕看得王希孟的眼珠充血得要鼓凸出眼眶,难受无比。

杨秋知看着王希孟,神色上有些后知后觉,但还是后发先至地大声哭叫起来,哭得很不知趣但又理所当然。

杨秋知的哭喊在王希孟看来就有些恶人先告状的意思了,女人委屈的眼泪往往胜过千言万语,男人如何巧舌如簧也将毫无用武之地。

王希孟心性大乱,马上冲过去捂住杨秋知的嘴巴,但这婆娘手舞足蹈的,兴奋得很,捂都捂不住。

王希孟欲哭无泪,不知道这婆娘为何比自己力气还大,一时束手无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充满了跪地求饶的意思:“别叫唤了,姑奶奶,别叫唤了,可否?”

姑奶奶从来都不好伺候,于是叫喊声更加肆无忌惮地奔放起来。

房门被一脚踢开,思量冲了进来,他身后还有思尽、几个沙弥和余图,于是大家一起目睹了这精彩的局面:

王希孟衣衫不整,杨秋知衣不附体。王希孟的手捂着杨秋知的嘴,杨秋知的手捂着自己的胸。王希孟眼含惊恐,作恶不知是终止还是得逞,杨秋知眼含泪水,受害不知是过去还是现在。

余图见此大吃一惊,想挤到前面看过明白,却挤不动几人,心中一时心急又心烦,只觉得色字头上一把刀,和尚都不能免俗。这些和尚似乎都运起了千斤坠的神通扎根于前,十分讲究观礼上的先来后到。

这时,思量大怒,吼道:“施主,贫僧好心救你,你何故坏我佛门声誉。”

王希孟虽心生乱意,幸得舌头尚未打结,解释道:“晚生深受重伤,如何有力气做这淫邪之事?晚生醒过来后,便发现与杨道长同睡于一床之上,尚不得其解。”

思量听得此言,一时疑惑万千,脸上五官似要挤成一团了,愁闷不已。

此时,那杨秋知蜷缩成一团,无声哭泣起来,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弱势之相于无声之处更显得弱不禁风。

思量见杨秋知楚楚可怜之状,更不疑有假,一步之间异形换位,擒拿手朝王希孟招呼过去。

王希孟自知就算自己处于十全状态也非思量的对手,只得靠身法不断闪避。

王希孟狼狈地闪过数招,却听见那思尽法师大吼一声:“师兄何必在意我佛慈悲,对付这淫贼,不如先下狠手,废了武功在送官府审问。”

王希孟回头看去,却见思尽法师威不可挡地一掌击来。

王希孟借机与思尽对掌,借着思尽的掌力将自己击飞出去,撞破了墙壁,远遁入街巷之中,不见了身影。

王希孟旧痛添新伤,苦不堪言,却又只能拼命逃去。

王希孟思虑着到医馆买些伤药,这才注意到杭州城中却看不见什么人,许多店铺都是关门大吉的样子。

王希孟冷汗直流,疑惑道:“今日这杭州城唱空城计?”

王希孟找了几处才找到一家开门的医馆,问诊的是位手脚不便的老大夫。

王希孟买了些伤药,便向老大夫询问今日杭州城的怪异,老大夫笑道:“小子,听你口音便知是本地人,为何不知神宵宫讲道之事?今日神宵宫大弟子沈平虚在点将台开坛讲道,去听道的百姓,每人皆可得一贯钱。老朽虽手脚不便,却也将家人和弟子打发出去了,你可速去,莫失了这偏财。”

王希孟心里盘算着:如今被奸人陷害,才与神宵宫生出这段孽缘,此时不如混入人群中去听道,看看是否能打探出些有用的消息。

盘算完毕,王希孟向老大夫借了一个斗笠戴上,然后服了些伤药,便朝点将台走去。

点将台是杭州官府的练兵之处,占地极广,此次被神宵宫借来讲道,可见神宵宫不仅面子大,兜里的钱也大。

点将台处,前来听道的人将点将台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之间,除了为利而来的百姓,还有杭州的各路有头有脸的门户和帮派。

王希孟领了赏钱便匆忙混入人群之中,假装安心听道,实则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主台之上,一位头戴莲花道冠的道士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抑扬顿挫地讲着道法。此人正是沈平虚,其宝相庄严得妖魔鬼怪不可侵犯,妙不可言。

而台下的百姓无不瞌睡连天,埋怨着这道法几时才能讲完,今日尚未摆摊赚钱呢。

沈平虚讲道之时,场外时不时有人高声喝道:“杭州某某门派贺钱几千贯……”

台上的沈平虚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听见贺钱上万贯之时,沈平虚才失了道法自然的风范,停止讲道,微微拱手谢礼。

此时台下的百姓也高声喧哗起来,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可见历史总是反复重演,在这世间行走,能力不是必要的,关系才是必须的。

王希孟无心听道,却又找不到有用的消息,只得想自己的事情,他不断地回忆着昨日以来发生的每一个片段。

一个多时辰过去后,沈平虚停止讲道,官府的人上前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怒得一掌将面前的石桌劈成两半,人群马上骚乱起来,议论纷纷。

沈平虚站在台上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百姓们行礼道:“贫道此行受仙师所托,携高岗师弟与杨秋知师妹来杭州讲道,只为传经布道,除尽天下之恶念;消灾解业,力保苍生之平安。不想高岗师弟与杨秋知师妹却受贼人所害,师弟身死断发寺,师妹也在断发寺中清白尽失……”

沈平虚讲到激动处居然痛哭起来:“所谓道法自然,佛道自然是一家,不想断发寺这修行圣地却出了,出了这有失天道人伦之事,天下所念之业障,苍生所盼之福果,是佛还是魔?”

群众愤怒起来,这沈平虚的讲话水平看来相当高,不仅善于抓主要矛盾,而且还善于激化矛盾,更善于利用不明真相的群众的心理矛盾。

“断发寺居然做出这败类之事?真丢杭州之脸。”

“为神宵宫讨要公道,莫让他人说了闲话,说我杭州人欺生。”

有人煽风点火,愤怒的人群冲了出去,先前拿了人家的好处,现在总得回报人家点好处。

王希孟被愤怒的人群挤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到了断发寺。

断发寺处,王希孟看见官府的人已经将僧人们戴上枷锁押送了出来,余图站在一群光头间特别显眼。而断发寺门口躺着一副尸体,是高岗;哭着一位道姑,是杨秋知。

这场面很有人赃俱获的味道,而余图和僧人们站在断发寺门口,就像在指认作案现场。

沈平虚来了,他看见伤心的师妹和高岗的尸体,痛苦得高喊一声:“师弟、师妹”,然后飞奔过去抱着尸体痛哭,其悲伤之情简直是痛不欲生。

沈平虚的悲痛让愤怒的百姓们忍无可忍,冲过去狂殴僧人们,官府拦都拦不住,当然官府也没怎么拦,虽然他们已经表现出了竭尽所能的样子。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拆了断发寺这罪恶之庙”,于是没有揍到僧人的百姓找到了新的发泄口,他们都很高兴有事情做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断发寺被拆了,主持思量法师看着眼前的一切悲伤不已,他双手合十,哭道:“断发寺百年佛门圣地,不想却断送在贫僧之手……”

思量从人群中跳了出来,百姓们喊道:“这秃驴要逃了,快抓住他。”

思量不是要逃,他是要死。只听见一声闷响,思量已经撞死在断发寺的石墙上。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局势的转折让百姓们有点懵,他们看着思量的尸体真的有了“不思量,自难忘”的表情。

趁着思量的死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刚才还在假装揍人的王希孟立即抓起余图飞出人群就开始跑。

犯人跑了,反应过来的人群就开始追。百姓有时候真的是很碍事的,至少眼前的百姓对官府和神霄宫的人来说的确如此,因为蜂拥的人群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施展空间。

王希孟和余图的速度明显比不懂武功的百姓快,他们跑到西湖边,毫不犹豫地跳进湖中,消失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