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杀生之业
作者:相思枕愁眠      更新:2019-09-11 01:50      字数:3949

夜雨毫不吝啬的洒在地上,藏水如经。

《地藏经》说: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罪,无不是业。阎浮提也就是南赡部洲,又名华夏。华夏人民罪业深重,这是处心积虑的地域黑,封建迷信要不得。

不过,不信鬼神之说的王希孟还是觉得自己罪业深重,他把自己埋在泥水里,正所谓:福祸无门,唯人所召。自己作的业障,本该破除的弥彰。

一直躲在暗处的余图终于按耐不住,冲了出来,想把“落水狗”王希孟捞出来。余图觉得王希孟真是又可怜又可悲,最初失意、接着失情,最后失家,真乃丧家之犬。

余图将王希孟拉起,心疼地说道:“希孟兄,何苦如此?”

王希孟看着余图,明白了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江湖夜雨十年灯。彼此皆是今夜的失意人,大家都是爱情的失败者,经历却是心急乱投胎的失策事。

远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伴随着地面的碎裂声,声音让失意之人听得失魂落魄。

“常鹰空”,王希孟看清来人后补充道:“群英榜排名九十五位。”

余图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高瘦的汉子在夜雨中漫不经心地走来,全身却蔓延着一副高手风范。

来人笑道:“排九十五,并非在下只能九十五,皆因九五乃飞龙在天之意,雄鹰展翅那比飞龙在天?故而为之。”

如此说来,常鹰空的刻意为之是胸怀大志的特意追求。听其名字,观其心志,此乃想日天的心性。

王希孟站了起来,他不想死了,至少不想死在宵小之辈手中。他看着夜雨说道:“今夜有夜雨,亦有血雨,动手吧。”

常鹰空想了很多种开场方式,此刻却无处开场,眼前的对手洞察力很强,似乎早早地看穿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愧是北上画像之人,目力惊人。”常鹰空对王希孟有了几分欣赏,内心中对欣赏对方的尸体又有了更多的期待。

王希孟并不言语,似乎在等对方出手,在后发先至。

常鹰空笑道:“阁下北上画像时,修为只是而立,两年后归来,修为已至天命,武学天赋之高令人动容。不过江湖传言,阁下归来后知晓令堂仙逝之事,以致修为大跌。常某人听闻此事,深感可惜,可惜了一块上好的磨刀石。”

王希孟并不理会常鹰空的说辞,只是轻声对余图说道:“常鹰空善使鹰爪功,乃是天命巅峰修为的高手,一直在找寻突破修为的机缘,我与他交手时你速速离去,莫要涉足这滩浑水,白白地送了性命。”

鹰爪破空声音响起,常鹰空直接使出了成名绝技“鹰落九天”,可见此人对此战极为重视,没有猫玩耗子之心,只有雄狮搏兔之猛。

余图只觉得爪风还在三丈之外却刮得脸生疼,他觉得王希孟难以应对此招,正准备出手相助,却被王希孟一把推开。

双爪直取王希孟的心脏,王希孟一闪腰,双爪划空而去,却在王希孟的胸口留下了两排血爪印。

常鹰空在空中与王希孟擦身而过,不过是反方向的擦过。王希孟一个兔蹬腿,常鹰空一下飞回到了起飞时的位置。

这是白走冤枉路啊,常鹰空从地上爬起来,显得很狼狈。去时雄鹰展翅,归后拔毛瘟鸡。

常鹰空看着王希孟,王希孟看着雨。

“阁下太不尊重常某人了”。常鹰空心生怒意,如果连眼前的这只修为只有不惑的“兔子”都抓不死,还谈什么日天的心志?

常鹰空的双爪有火焰燃起,在黑夜之中极为耀眼,他终于使出了压箱底的武功:九天揽日月。

密密麻麻的火爪抓来,壮观之下掩盖了招数上的破绽,王希孟看不出此招的漏洞,却看得出此招的凶险,只得且战且退,避其锋芒,待对方气竭力疲,才是反击之时。

常鹰空看出了王希孟的心意,招式更加疯狂起来:你欲等时机,我让你无时间可等。

王希孟一时进退维谷,身上连连挂彩,一身青衫将变成红布,败象明显。

此时四更的打更声响起,好似死亡的锣声在催命。

常鹰空凶性大起,功力猛增,爪上火焰在空中翻腾。

王希孟当机立断,欲偷袭常鹰空的丹田,助其更快地将一身的功力外泄。

常鹰空不闪不避,硬吃此招,场面上的局势无非是自己的功力先泄尽,还是对方的鲜血先流尽。

丹田之气被王希孟催动,常鹰空的气劲立即外泄,功力却也在外泄的这一瞬间暴涨。常鹰空把握准时机,将带火的双爪直接抓入王希孟的胸膛,一时胸骨断裂声响起,身体的撕裂声响起,王希孟的惨叫声响起。

只可惜常鹰空后续乏力,未能将王希孟一下撕成两半。

一直旁观的余图当机立断,运起五行剑法水字决的功夫,聚集起雨水化成水剑直接刺向常鹰空的双手。常鹰空本来就强弩之末,爪上之火立即被浇灭,火爪的功法威力更是大减。

王希孟得到一息的踹息,趁常鹰空分心之际猛击其面部,疼痛让常鹰空的双爪从王希孟的身体里抽离出来。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敌人的杀人利器正是这利爪。

四更的打更声结束,四声骨头的脱臼声响起。脸色苍白的常鹰空看见自己的双手被王希孟拉长了,也拉无力了。

常鹰空绝望地吼叫着连退数步,两只废手在空中乱甩。

此刻,黑夜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病虎失牙不如猫,伤鹰断爪不比鸡。”

虽闻得其声,却未见其人,但女子的评语让常鹰空很没面子。

常鹰空失了利爪,失了面子,却没有失了嘴巴:“对方以多欺少而已。神霄宫人多势众,请为在下示范。”

你说我不行,你行你上啊。脚步声传了过来,我行我上。

余图、王希孟顺着脚步声看去,发现是来人是一对手握拂尘的道士、道姑,道士长道姑几岁,道姑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这两人余图认得,只因神霄宫在东京城实在太出名了,神宵宫来到杭州后同样威名不减,这些人可是自称神仙的人。

皇帝赵佶好道教,更好空谈误国,神霄宫宗师林灵素善于清谈,清谈之术由彼及此、由表及里,搞得听众分不清彼此,弄不懂表里,表里不是人,都是神。

林灵素首先自称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晓地府,很神通地开阔了赵佶的眼界。然后大夸赵佶、众大臣和自己都是领得神旨而下凡的神仙,于是朝堂之上更加大彻大悟,众人赌神发咒地起誓,要众志成城地助神仙赵佶开不世之基业。

余图对王希孟说道:“林灵素在东京讲道时,官家亲自捧场,并自掏腰包送钱给百姓,好吸引人来听道。在下为此赚了不少钱,因此对神霄宫之人极为了解。来人是林灵素第八弟子高岗、关门女弟子杨秋知。”

余图话才说完,那高岗早已急不可待地开口道:“此番受仙师所托,师妹与我随大师兄来杭州讲道。今日方到杭州,不想却撞见这有失天道人伦之事,贫道不得不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那美道姑杨秋知恶狠狠地盯着王希孟,怒道:“况且此人有损皇家颜面,有失帝姬声誉,不得不除,非死不可。”

王希孟看着两位道士,面无表情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两位又何必在意出手的名正言顺?”

杨秋知笑道:“师兄,且让本道先会会这天涯四鬼中的病鬼。好教此人明白,他不该叫病鬼,他该叫死鬼。”

余图扑的一声笑出来,杨秋知说死鬼这两个字之时,音色媚态,在这夜里很应景。

余图笑着对王希孟戏虐道:“死鬼,如此深夜还出来鬼混,这不,收拾你的人来了?”

余图的话让杨秋知的脸一下红了个透,她的美貌在寺庙的残光之下更显得娇媚无比。

王希孟根本无心欣赏杨秋知的美,只是直直地盯着杨秋知,感受着她的经脉运转,判断着她武功的深浅。

杨秋知被看得很不自在,骂道:“果然是好色之徒,连我这出家之人亦不放过,死不足惜之辈。”

杨秋知将手中拂尘一扫,拂尘扫出一阵大风,吹得雨水乱飞。

余图没想到这道姑的臂力居然如此惊人,数招之间拂尘便扫得狂风大作,使得耳边尽是阴风惨惨之声,让人胆寒。

但王希孟并不怯敌,连续用身法躲开杨秋知的攻击,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

杨秋知见数招皆不得其果,扔出两张灵符极速地向王希孟杀去。

王希孟虽不迷信,但也对符纸的杀伤力心持谨慎,他见灵符附身而来,便用掌风将灵符扫开。只是这一扫,两张符纸却撞在一起,撞出了电光火舌的势态。

王希孟只觉得全身一阵酥麻,顷刻之间四肢僵硬,而在这一刹那之间,杨秋知的拂尘却有机可趁,将他抽飞了出去。

王希孟伤上加伤,吐血不止,挣扎了半天都没爬起来,余图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冷漠的黑夜中又响起了杨秋知悦耳的笑声:“这都不死,果然是烂命一条,祸害千年在啊。”

余图冷笑道:“怕是你这道姑凡心不死,贪念王公子美色,故手下留情,舍不得杀他吧。”

杨秋知听得此言,正要暴起杀人,却见王希孟从怀中摸出一把扇子,慢慢地打开,扇面上是苏轼的词《定风波》。

王希孟闭着眼睛听着夜雨,淡淡地说道:“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轼的风波扇?”高岗惊叹一声,接着说道:“师妹,你非他对手,速速退下。”

杨秋知哪里听得进去?作为林灵素的关门弟子,一众师兄在武学比拼中皆让着她,从没让她吃过亏,这让她对自己的武艺有着盲目的自信,因此继续攻杀了过去。

高岗心里盘算着:此子若得苏门真传,杀之不易,这婆娘在他手上吃些亏也好,消磨消磨锐气,省得不知天高地厚。如今之计,不如先将常鹰空的伤治好,三人围杀,胜算大增。

高岗才将常鹰空的关节投回去,就听见杨秋知娇气地尖叫一声,被击倒在地,这结果完全在高岗的计算之内。

杨秋知眉心中了一指,一时血流不止。她知道王希孟已经手下留情了,但她还是破相了。

相貌对一名出家人来说当是身外之物,可杨秋知虽是出家人,更是女人,女人最在乎她那张脸。

“师兄,速速帮我杀了此贼。”杨秋知摸着眉心的伤,感觉天地坍塌,一时哭得方寸大乱。

高岗看着王希孟,很平静地说道:“此子得苏门真传,败他不难,杀他不易。他若要逃,留之不住,若合我三人之力,他必死无疑。”

王希孟深知高岗所言非虚,回头对余图说道:“余兄且走,何必陪在下身死此地。”

余图叹了口气,看着夜雨说:“反正皆有一死,不如同生共死。”

夜雨下的更急了,杀业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