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劝解
作者:其水潺潺      更新:2019-08-06 22:41      字数:3541

当蓁娘把一百遍女诫抄写完毕后,大清早她亲自送去了宣微殿,众娘子都在殿内坐着。

蓁娘进去原本窃窃私语的殿内倒是安静下来,大家相顾无言,除了杨氏齐氏几个,再没有人跟蓁娘打招呼了。

皇后还未出来,依旧是陈嬷嬷迎接蓁娘,她让女官当着众人的面点一点数量是否正确,全然不顾殿内一片尴尬。

蓁娘淡然处之,点好后陈嬷嬷唤了一个侍女出来,蓁娘见她手里端着一个碳盆,心里沉了沉。

齐氏忍不住了,硬挤出笑道:“嬷嬷是什么意思?”

陈嬷嬷没有回答她的话,拿起厚厚一叠纸扔进碳盆里,碳盆很快就燃起明火,蓁娘静静的看着飘曳的火苗不说话,还能有什么羞辱呢,她也想知道自己能承受多少……

齐氏脸上带着怒气道:“嬷嬷!再怎么样阿韩也是主子,由不得你折煞她!”

“齐充容!”陈嬷嬷充满警告的眼睛看着齐氏:“这里是宣微殿,皇后殿下才是这里的主子!”

齐氏哑口无言,紧紧攥着手暗暗生气,蓁娘不愿她被牵扯进来,上前一步,平静道:“既然殿下不满意,那我就再抄,五日后我再来……”

陈嬷嬷皮笑肉不笑,冲她微微屈膝一福,“韩修仪果然聪慧!”

蓁娘对愤怒的齐氏微微摇头,转身出去了,殿内宇文氏依旧眼观鼻鼻观心,高氏和杨氏看着蓁娘离开眼里升起忧虑,齐氏被惠氏拉扯了一下,然后木着脸坐下。

帷幔内宫人的声音传来:“皇后殿下升座!”

……

“娘子,歇一歇吧……”

阿玉担忧的看着蓁娘,外面已经天黑了,蓁娘刚吃过饭就呆在书房里抄书,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蓁娘手上一刻不停,“桃桃和寄奴睡了吗?”

阿玉点头,“睡了,就是三娘睡觉前吵着要过来,奶母哄了半晌才哄睡着。”

蓁娘叹了口气,手腕酸疼的厉害,手指都快没知觉了,阿玉要端了热水来给她泡手,被她拒绝了。

“没事,我再写会儿就睡!”

阿玉想了想,柔声道:“那娘子先喝口水吧,奴就在这儿陪着你!”

“好……”

蓁娘抿唇一笑,阿玉拔下发髻上的银簪子拨弄灯芯,屋子里亮堂了些,蓁娘活动了下手臂,继续埋头抄写。

五日后,蓁娘再次拿着女诫去宣微殿,陈嬷嬷照旧拿去烧了。

蓁娘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语气平静无一丝波澜的说:“五日后我再来。”

这件事李晖很快就知道了,他心里十分无奈,知道这是皇后故意刁难,但她毕竟是皇后,李晖这个皇帝也不可以轻易驳了她的面子。

他既心疼蓁娘,又怕皇后受到刺激,只能眼睁睁看着蓁娘抄了一百遍又一百遍。

阿木来甘棠轩请安时面色带着些愠怒,蓁娘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若无其事笑眯眯道:“我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那以后要是有更大的事,我该怎么办?”

阿木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回去后更加努力的学习。

从上次蓁娘隐晦的暗示过他后,阿木仿佛变了个人,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生母的话很对,若是连这点苦也吃不下,那如何能成大事!

于是就这样,蓁娘一日一日的抄书,连甘棠轩的门也不出了。

李晖一腔无名火无处发泄,半个月后,找了个由头将吕氏的父亲训斥了一通,将其贬谪至了豫州。

吕氏原本被蓁娘骂了受了一番羞辱,马上就听见皇后对蓁娘的惩罚,她还没高兴几天,自己的父亲就被贬了,这下真是欲哭无泪了。

她跑去求皇后,皇后自从大郎走后,对世事看淡了许多,唯有心中一丝执念,那就是对蓁娘的怨恨。

皇后无法接受,蓁娘在大郎刚离去的时候,居然就把心思用在了储君之位上,跑到李晖跟前献媚,这让她本就悲伤的心更增添了难堪、羞辱。

从前对蓁娘有多好,现在她就有多怨恨,怨恨自己识人不清,到头来踩着她可怜的儿子上位。

她是有心磋磨蓁娘,可不代表她会插手朝事。

皇后不痛不痒的打发了吕氏,吕氏没有办法,她又不敢去求李晖,在自己院子里哭了两天,心里更是记恨上了蓁娘。

不过蓁娘可没有空理会这些事,她生病了,前日她在书案前抄写了大半日,下午就觉得发热,容娘和阿玉都立在身旁给她打扇。

但蓁娘还是觉得热,阿玉发觉不对,见她的脸红的不自然,忙扶了她去歇息,又叫了掌医娘子来,一把脉,感染风寒了……

到了晚上,蓁娘就咳嗽起来,头也昏昏沉沉的,眼酸舌苦,屋里人用心照顾着,隔半刻钟就用冷水帕子给她擦洗降温。

饶是这样,蓁娘还是在床上躺了五六天,她正值壮年,要么不生病,一生病就倒下好几天。

她没有按时去交女戒,但陈嬷嬷并没有说什么。

蓁娘吃了药靠在榻上休息,嘶哑着嗓子对吴嬷嬷道:“殿下到底是个好人,虽然厌恶我,可也没有落井下石,她若是真想折腾我,这会儿就应该派了人来逼着我继续抄写……”

“娘子是什么话!”

吴嬷嬷很不高兴道:“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先不说皇后罚你抄书,还当着阖宫上下的面把你的书烧了,就是她不分青红皂白恨上了你,这岂是一个主母该做的事!”

蓁娘摇头:“别这样说,殿下心里苦,你不是不知道,大郎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说起来,她只是不想见到我,也不会真的收拾我,你看我现在除了不能去朝会、不能侍寝,其余的不都好好的。”

“你还说呢……”吴嬷嬷说起这事心里就急的想哭,“娘子只一味忍让,可陛下毕竟是个男人,他要是忘了你可怎么办?”

“陛下不是那种人……”

纵使蓁娘在心里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但眼中的茫然依旧暴露了她的不安和难过,她再好,在李晖的心里也比不过皇后。

吴嬷嬷看着蓁娘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切,虽有心劝她,可见此景也心有不忍,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下蓁娘的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了,娘子感觉怎么样……”

……

“禀阿郎,韩修仪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延英殿内,吴敏把蓁娘的消息报给李晖,他在紫宸殿议事才结束,听完了吴敏的话,搁下手中的折子,疲惫的倚在凭几上,双手捏着太阳穴,神情显得很是苦恼。

吴敏知道他在苦恼什么,从知道韩修仪生病后,李晖每天就是这个样子,话也不怎么说,眉头总是皱着。

照吴敏来看,这一切皆因李晖的心太软了,他面对朝事手段是雷厉风行,可面对妻妾之间的那点阴私,他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之前做太子时,攘外在安内之上,他整日忙着跟先帝和齐王明争暗斗,内廷里一概不管,自有太子妃给他打理。

可现在他已经是皇帝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是中宫嫡妻,韩修仪是宠妾,这二人有了矛盾,他也实在为难。

说皇后苛待妃妾吧,她只针对韩修仪一人,而且她是事出有因,嫡子没了,恰好韩修仪又做了些让她不高兴的事,所以视韩修仪为一根刺。

可皇后做的没有太过分,李晖也不好说她,韩修仪呢,为皇室开枝散叶有功,自己也挺受宠,一直都谨守本分挺难得,可偏偏撞在了皇后的痛处,也是她倒霉……

事情就这么僵着,李晖心情压抑,连后廷也很少进了,吴敏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韩修仪身体好了还不知道皇后要怎么做呢,他是服侍李晖的,肯定要为李晖分忧。

这么想着,吴敏对李晖提了个建议:“要不,阿郎请新阳县主进宫来一趟怎么样?”

李晖手上按揉的动作顿了一下,心中一动,抬起头看着书案,忖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新阳县主是他的堂姑母,又是他的岳母,请她进宫来开解皇后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吩咐吴敏道:“那你亲自出宫一趟,把话跟县主说清楚一点,我不是偏袒韩氏,她有错皇后该罚就罚!”

“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任谁看都觉得皇后无理取闹,若传了出去,一来有损她的名声,二来,她的心结一直解不开,那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李晖重重的叹气,吴敏点头,“奴明白阿郎的意思,一定会把话跟县主说清楚,县主是你的长辈,相信她会明白这一点的!”

吴敏交代了一番就出宫去了,李晖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片刻后还是摆驾去了宣微殿。

下午他什么也没说,陪着皇后在太液池畔的凉亭里摆上绳床传了伎人来表演。

皇后的嘴角一直微微扬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还让宫人抬了一箱子铜钱来赏人。

然后下午新阳县主就往宫里递了牌子,说要来给皇后请安。

李晖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对皇后笑道:“听说新章侯的长孙在说亲,那孩子聪明,不过有些贪玩,县主进宫来准是找你商量娶新妇的事!”

新章侯就是皇后的父亲,他的长孙正是皇后亲弟弟的长子。

李晖登基后,大封皇亲国戚,这个内侄跟大郎的年纪差不多,很受皇后的疼爱,李晖爱屋及乌,授了他一个正五品的虚职。

亲侄儿要娶妇,皇后自然很高兴,李晖搂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县主找你来商议,你也出出主意,看看喜欢哪家的小娘子就让王庆娶回家……”

“等他成了家,我就给他找点事做,他将来要承爵,担子可不轻,现在就得学着立业……”

皇后轻拭眼角不住点头,心里十分感动,丈夫一直把她娘家的事放在心上,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