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章：想要，讨杯茶
温凉走后，流微才试着坐起来，穿鞋，想去外面看着。
房门半开，构建了一些初春的风，扬起她纯白的衣裙，虽带着些凉意，却也很舒服。
他站起来多日不动，身上自然有些酥麻之感，适应一下之后向外走去，站在门口的离澈身边，看着外面一院子的场景。
余纾随靠在方瑜身上，重伤不动，慕羽换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看起来，倒是一副天子之相。
方瑜的眼神之中，好似看破了什么东西，不似之前那般阴沉，愣愣的看着离澈。
而离澈，本来冰冷到没有一点情绪的眼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瞳孔分明缩了缩。
流微自知这外面的世界，已然不同于从前，沧桑巨变，可是如今展现在她眼前的又是怎样的场景，她看不破，猜不透，只好开口：“这是做什么？”
余纾随在看到流微时反而有些惊喜的激动，忽然抬手指着流微，眼睛看向慕羽，对着他大声吼着：“陛下，她就是冥……”
一句话还未说出口，流微一慌张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离澈身上的杀气。
似乎下一刻余纾随就会死亡。
而这里反应最快的人，倒成了方瑜。
他在听到余纾随那句话之后先是一个惊讶，迅速抬手点住了余纾随的哑穴，余纾随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卡在了最后一个字上，张口，却是无声。
方瑜见有效果，立刻转头对慕羽说道：“陛下，臣今日还有些事，先行告退。”
“准了。”慕羽说罢，方瑜就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擒芳园。
流微惊讶的看着方瑜离去的那个门口，刚刚他的神色中，明明透漏着恐惧，但是那般恐惧不是因自己，不是因为慕羽，而倒像是忌惮着……
离澈？
“怎么会。”流微暗自在心中叹着，打消了自己所谓的胡思乱想，专心着现下手底还有的事。
她欠了欠身子，对着慕羽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说道：“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慕羽伸手让流微站起来，而一旁的离澈不但没有行礼，反而瞪了慕羽一眼，之后似乎带着些生气的神色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甩手，大门紧闭，将两个人一起拒之门外，这一下子，又苦了流微还得继续解释。
“陛下”她低头做认错的样子轻声说道：“的手下不懂规矩，惊了陛下，实在是臣妾的过失，还请陛下……海涵。”她笑着说完这一席话。
慕羽倒是没有多做追究，而是开口说了一句“无妨”之后迅速转移了话题。
他像是有着不情之请，问道：“不知道如今朕还有没有机会再喝到姑娘煮的茶？”
“皇上说哪里话，您有命令臣妾哪有不依的道理，请跟臣妾来。”流微欠了欠身子，引着慕羽来到了自己的正殿。
将慕羽安排在正厅的圆桌一边坐着，自己则吩咐苏木槿拿了一堆煮茶的器具，一一在桌子上摆好，进行着自己手下的一道道工序。
慕羽看着她的手法，心情难以描述，因为看着这样的流微，他总是会想起那个已经离他远去的人，他居然想要找点事情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抬头看向流微，问道：“姑娘烹茶的手艺是在哪里学到的？”
流微下意识的想说师父，可是，不能，最后只好淡淡一笑，说道：“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不值一提，怎好意思污了陛下的耳朵？”
“是吗？”慕羽若有所思，继续道：“这茶不是一般人能泡出来的，姑娘过谦了。”
“呵呵，陛下抬举。”流微笑笑，继续煮茶，又仔细琢磨着温凉的话，想着怎样能快一点打发走慕羽，去到祭司大殿。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姑娘？”慕羽终于问出了自己的好奇，他与流微，倒是有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这沧桑巨变的一个人月，她去了哪里？
“呵。”流微一笑，隐去了心中的情绪，说道：“皇宫巨变，本就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该插手的，又何须抛头露面呢？”
“是吗？”慕羽打断她，说道：“你与慕轩皇弟一向交好，在朕看来，与其说你是他的妃子，不如说你是他的向导和引路人，你怎么会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皇位被推翻呢？”
“陛下言重了。”流微笑：“胜败乃兵家常事，冥冥之中，上天对这一切自有评断，又怎能凭一个人的一句话，轻易改变。况且，臣妾人微言轻，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流微说罢，拿起桌子上已经煮好的茶，倒在茶盏里，递到了慕羽手上。
他看了看，轻轻吹后尝了一口，似有回味，似在琢磨，又想在想念，在懊悔，几多神情之中又包含了太多无奈。
她分不清，可是，她分明看到慕羽有一滴眼泪悄然落下，滴在茶盏里，在空寂的环境中，听得格外清晰。
“好茶。”慕羽最终缓过来，放下茶盏，似乎万分喜欢，却也不敢再碰，难道，是因为大师兄？
流微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自己也喝了一口茶，查看着慕羽的每一个神色。
“姑娘？”他忽然开口，神情有些恍惚，看着流微，极其认真的问道：“你恨我吗？”
恨？师父说过，世间最丑恶的字眼，便是一个“恨”字，沾了，就会被欲望所吞噬，最终万劫不复。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恨眼前这个无辜的人，说到底，生在帝王家，万般不由己，他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她在想了一会之后摇摇头，对着慕羽的眼神依旧柔和，似乎又比往日多了几分安定。
“为何？”慕羽似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于是继续追问，照他看来，凭着这女子与慕轩的交情，没有理由不恨他。
“臣妾刚刚说了，万般皆有因果，荣衰自有天命，我们都是生活在这个世间的人，又何必因为上天的捉弄带着仇恨而活呢？”流微一席话让慕羽整个人愣在原地。
在他的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他远远的站在世间，看着天地万物，星辰起落的变化，却从来都对此不做任何评判，这个女子，身上的气质，当真是……像极了林川。
“姑娘真乃奇女子，慕羽佩服。”他说。
“呵呵”流微轻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慕羽说的并非事实只是开口回绝道：“普通人而已，皇上也可以看的如此开的只是人的一个心静而已。”
“是吗？我也可以？”慕羽此刻跟她说话，将一个朕字换成了我，这是多大的相信，才能放下对她的所有芥蒂。
“自然可以。”流微继续道：“皇上决心抢夺皇位，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慕轩他派人杀了皇太后吗？”
慕羽惊讶，看着她心中第一次有些紧张，多年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抛开过的心结，他感觉似乎今日，在这个偏僻的园子里，竟要被她拆穿。
他神色忽然紧张了些，看着流微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流微道：“皇上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说您也自然明白，您这些年来看似退出朝局，实则您从来都没有放弃过那个位子，因为从小时候起，那个皇位就已经深深印在了您心里。”
流微继续道：“您不甘心就这样落到慕轩的手里，所以，您才会这么多年一直把持着枢璃国最高的军事防御图，以及大部分的兵权，就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夺回那个本来就该属于你的位子。”
“可是，这中间你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让你对这个皇位产生了怀疑，可是你一直想着可以两全，没有任何放下的意思，尽管你最后要选择走开，可你还是不舍得，太后娘娘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需要让别人承认，却可以让你在心里麻痹自己，让自己对这件事深信不疑，其实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慕轩做的，在你这里已经认定了这个结果，你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勇气，去突破这多年以来的心结。”
“最后，您得到了一直以来都想要的这一件东西，可是，似乎发现失去了很多，但是，已经如此，你已经为皇位牺牲了太多，早就舍不得放手了。”
流微说完这一通话之后，抬手喝了一口茶，让自己的嗓子好受一些，最后说道：“陛下，我说的对吗？”
慕羽忽然被她这样的目光弄的有些不自然，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双手在桌子底下已然扣紧。
“可是，臣妾觉得，陛下您比慕轩更适合这个皇位，杀伐果断，布局全面，更是一个天生的帝王，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陛下也要看开些才是，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来，臣妾给您奉茶。”
流微的话说完之后，抬手举起了另一个茶盏，对着慕羽。
慕羽犹豫了良久，最后抬头，松手，看着流微接过了那一杯茶。
一饮而尽，赞叹道：“姑娘，你真是一个奇女子。”
“过誉了，陛下。”流微低头，行礼。
“行，那朕先走了，多有叨扰，海涵。”慕羽说完起身，一刻也不停留的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