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魂返今无异域香
作者:星霖子      更新:2019-10-29 22:29      字数:4555

第十一章廊桥上芳华绮丽的一抹云影,须臾之间便泼墨写意,撞破人心

此次攻打红叶国,除边疆大将相抚锦为主帅,帝君钦点了承天教暗卫首领玖颜为副将,左国师随军。镇渊还不放心派了谨一随行保护照顾左国师,很有将自己最得力的暗卫送给瑶华做侍宠的意思。

于公于私,瑶华都不敢收。瑾一对镇渊的忠心让她自惭形秽,另则她虽喜欢冷面无情的守卫,对瑾一也是绝不敢染指。许是天生看不顺眼,她对瑾一向来是能避则避。

红叶国与帝国隔了一道海,众人坐着战船前去,倒少了一路风餐露宿,骑马劳苦。相抚锦常年驻守边疆,上阵杀敌亦是寻常事,但从没有见过这次这样多的承天教中人随军。在他看来,国师教主,不过是妄断天命,趋炎附势,逞口舌之利的小人,此次随军,不过混个战功。

尤其是那个左国师,仅仅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说话奶声奶气的,还要日日单为她熬煮汤药,显然是个药罐子。这样的人来混军功,他得分出多少精兵独独保护她——可不能教一国国师死在战场上。

相抚锦对这承天教三人十分冷落嫌弃,而那个少女国师也是识趣,每日走出来看看海,就窝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一天,没有惹麻烦也没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旁人。还算懂事,相抚锦心底暗想。

这边瑶华在房间里住的极其不舒服,她几乎就没有坐过房里那硬邦邦的破凳子,当然这木板床她也睡不惯。只得把被子当做褥子通通垫在身下才勉强好些。

她托着腮想鄢唯做的糖醋鱼,想云笙做的桂花糕,想株和给她添置的一箱箱锦绣衣裳。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瑾一这一张面瘫的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的脸。

瑾一忽然拉开了门,瑶华本能的以袖挡光,夕阳金色的余晖斜斜地照射进来,瑾一朝那人行了个礼,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能让瑾一行礼的,只有镇渊吧。他远在京城,不会来看她吧。少女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忙一个轱辘坐了起来,那男子像是被她的突兀惊住,缓缓抬手道,“没想到瑶君在休息,是我打扰了。”

声音宽厚沉稳,却不是镇渊,少女看清了那人容貌,浓眉朗目,伟岸英挺,端方磊落,是她只匆匆见过一两次的玖颜。

她想起少君递来的那张纸条,上面正是他的名字,此后少君也未曾提过,她并不知少君要她做什么,此次见了玖颜方想起。少女覆着面具,肤色光洁如雪。她低低开口,带有少女特有的清脆笑声,“玖殿下不曾打扰,是我懒怠才是。”

玖颜见她因在床上卧着,衣衫都有些凌乱,稍稍别开了眼去,“瑶君客气,久闻瑶君大名,今日才来拜会,却觉传闻真是不可尽信。”她在外名声绝不算好,在教里却是常年活在镇渊羽翼下,以致教中对瑶君的判断皆失了水准。他今日一见,只觉她灵台清明,吐气匀称,端端是有上乘功力才能有的造诣。

少女未曾追问什么传言,只淡淡笑道,“今日有幸得见玖公子,也是不虚此行。”

玖颜向来不会寒暄,说了这几句也是词穷,他便直言道,“我此来,是看瑶君日日进补汤药,可是身体有恙。”

少女还未说,瑾一已淡淡替她答了,“瑶君无恙,只是挑剔军队里的伙食,每每吃的甚少,三公子特地开的方子,免得瑶君饿昏过去。”少女恨恨挖他一眼,这个拆台的家伙。

玖颜了然点点头,有些不自然的开口说,“原是如此,我本以为是瑶君水土不服或是不适宜乘船,没想到……既然不是那就最好了。”

少女尴尬的低下头去,完全不想看玖颜那肯定是一副“果然是个养尊处优吃不得苦的大小姐啊”的模样,她本还想先博个好印象的。想来玖颜定是怕她病了无法参战才特地来慰问的,却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也难怪他不发一言了。

她愈发觉得自己想的正确,玖颜是修罗场统领,平日里对手下们定少不了训策,暗卫们要在各种环境下生存适应,有的吃就不错,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挑自己喜欢的。所以玖颜定是对她印象极坏,少女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

果然不多时玖颜告辞而去,瑾一还亲自相送,少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努力忘记肚子里那一阵阵的咕噜声。

瑾一送玖颜出门,多走出去几步,玖颜对瑾一笑一笑说,“没想到这次可以与你一起上战场。”

瑾一动容道,“首领……”

“自从你被教主调走,我们兄弟也很难见到了,这次教主竟舍得派你来照顾瑶君,可见是多疼这个弟子。”

“教主疼爱瑶君是不假。”派我跟着却还有监视之意。只是即便是昔日首领,他也不能明言。

“瑶君不吃饭……真的没问题么?”

瑾一扯扯嘴角,似乎很是鄙夷,“瑶君也不是嫌弃军里的伙食,我看着她只是不喜素菜而已,今日将士送来午膳,人刚走她便把早膳也吐了出来。”

“……”

“倒难为瑶君的夫郎们为她备了许多点心,她早早便吃完了,如今只能饿着了。”

“……她小小年纪,倒真是不知疾苦。”

瑾一附和几句,因为瑶君当着午膳吐了,看的他也一点胃口都没,如今他腹中也是空空如野,饿了一天的滋味很是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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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君可要用膳?”

少女捂住口鼻转向内侧,声音嗡嗡的,“你都吃了吧。”

“再有半日就要到红叶国境内了,瑶君能有体力杀敌么?”

“……相抚锦会抢着上阵的,再如何还有玖公子,我一个随军,安分待着就够了。”

瑾一似乎觉得这少女的秉性言行与在承天教所见不太相同了。教主面前,瑶君乖巧听话,赌气撒娇的小脾气也很少,为人亲和,有不少教里兄弟青睐。

瑾一端着碗去外面跟兵士一起吃了,很是怕瑶君再当着他对饭菜吐一回,他的食欲可不是那么好。

少女自然知道他顾虑了什么,只抱膝坐着,想着进了红叶国境内定要去饭馆吃一顿,也不顾战争一起,那些店家是否还有心思开门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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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

“教主真是神通广大,宫宴上那些刺客个个精锐,满朝文武无不信服是红叶国所使。”

“帝君谬赞。红叶国对我国虎视眈眈,早该除之,本座不过顺水推舟。”

帝君眸色不悦的闪了闪,就连那新任的少女国师也对他恭敬称臣,镇渊却是从来都自称本座,若非他能力超然,承天教又是忠君为国的,他早早便想惩治这骄纵的教主。不过,他低低一笑,好似本家兄弟一般挪揄道,“真是顺水推舟,还顺带着让众卿家看清了左国师可不是草包吧。”

提及瑶华,镇渊面上柔和了些,将小盏在手中把玩片刻,淡淡说,“她本就不是池中之物,看着软弱好相与,杀起人来却是毫不手软容情的。”

“哦?端看左国师宫宴上割人咽喉脑袋的手段,真是好似换了个人般,教主教出这般弟子,真是承天教之福。”帝君言有所指,果然见镇渊蹙眉凝神,他心里暗暗发笑,从前的弟子一跃成为一国国师,处处不凡,镇渊却不怕这纸鸢放的太远,扯不回来了么。

镇渊将盖子拂了拂,语气仍是毫无波澜的,眼神却是锐利直教帝君背后渗出汗来:“若不是要将她放到国师的位子上,此时此刻,她早已是我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主夫人。”

他一字一句,恨怒如冰。若不是你一道旨意,我何须择瑶华入宫笼络朝事,看着她平君墨卿,一个个娶了回去恩爱缠绵。

帝君借口喝茶,以袖掩了自己惊惶不定的目光。好一会才讪讪的开口,“左国师是少年英才,能得此人才为帝国效力,我帝国安已。”

一言不合,镇渊没了密谈的心思,只冷冷嘲笑一声:“帝君那一枚棋子安置多时,可到如今也未掀起一丝波澜。”

帝君哈哈笑道,“什么棋子,教主说笑了。人在那里好好的,就总有机会。”

“但愿如此。”镇渊冷声一句,显然是不抱什么期望,拂袖出殿后,本想召谨一问一问可有瑶华的消息,却忽然想起自己早已将谨一派到她身边去了。

只得召了兰五出来,兰五黑衣短打,俯跪在镇渊面前,他唇形未动,声音却清晰的传去了镇渊耳里:“谨一传信,相抚锦首战告捷,瑶君及玖殿下未出力。”

镇渊唇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告诉谨一,此战定要瑶君功成名就。”

兰五告了声是,身影便缓缓消失在风声里。一地秋叶未扫,不曾有人来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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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

自瑶华出征后,顾褚便很少回府,新婚的二人还未享多时温存甜蜜,妻主便上了战场,他便长期留在了京城的玉石铺子里。

这日,他正埋头算着月底的账,殊不知外面来了不得了的客人。

那是一个温润如月的女子,看上去双十年纪,头上挽了堆云髻,插了支翡翠新月簪,神采顾盼飞扬,肤色光亮如雪,一袭水红镶彩布袍虽是素雅,身上却挂了铃铛珠佩不等,一路行来花光天香,环佩作响,伙计也只以为来了有派头的富家小姐,殷勤相迎,看到女子的容貌。

先前只被她一双明亮的眼眸及肤色摄住,以为是个美人,未料到这一瞥之下,竟是个丰彩流转的异域美人。她汉话说的流利,只音调稍稍别扭,加上一副春风乍来的和煦嗓音,只让人觉得风情万种,几乎沉醉在这动人的风采里。

“听闻这里有京中最天然的玉石,手艺最好的雕刻师傅。”

伙计听得眉开眼笑,“不敢不敢,姑娘想要些什么?”

“吾于这铺子粗粗一扫,却只觉都是些凡物,恐言过于实了。”

伙计谄媚的笑容微微僵在原处,只当遇上难缠的客人,须知越是难缠越可能是肯出钱的大主顾,当下打起精神拿出些存货道,“姑娘请看,这尊玉佛用的是上等的……”

“吾从不信佛。那虚空无妄的东西是能给吃穿还是权位,不过一座冰冷的破石头,早晚入拜真是好笑至极。”

就是不信佛的人听了这话也会不愉,伙计见她一身珠饰,又挑出一些金玉首饰,“既然您不信佛,那倒是小的拿错东西了,您看看这耳饰,可都是……”

女子嘀咕一句:“倒是好东西。可是做的这般斗大愚蠢,佩戴上定显粗笨。”前一句还是赞扬,后一句已是鄙夷了。

“姑娘眼光真高,小的愚笨,姑娘喜欢什么式样,可教匠作师傅打造而成,保管姑娘满意。”

女子美目流转,初见那一股温香暖玉春风袭人之感又平故而上,教人忘却她先前的无礼唐突,女子击掌而笑,“你既夸下如此海口,还不快拿纸笔来。吾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伙计很快拿来了纸笔,在女子面前铺展开来,又细细去观女子反应,女子神色如常,不知是不识货还是司空见惯。

顾褚这间玉石铺子上至桌椅柜台,下至笔墨纸砚,皆是当世名品,纵观京城,再无此一家有如此大的手笔。

女子甫一动手,那伙计顿时眼前一亮。

她所画的,乃是一副二十四桥明月夜,廊桥明月,画中美人如玉,夜色静好,美人神情若蹙,似有所失似有所喜,显是静待良人之态。

谁知她画完随意丢了笔,淡淡说,“吾想刻一块拇指大的玉佩,将我所画尽刻于上,再造一个阳春黄玉的盛器,堪堪将玉佩装起便是。”她说到这里,眉目一挑,唇角立时添了笑意,“哦对了,吾险些忘记,那阳春黄玉的盒子上雕一枝白梅,仅此一支就够。”她掩口一笑,自怀里掏出银票压在案上,她五指修长好看,一举一动流露出婉约成熟之态,不自觉已教人移不开眼。

“姑娘十日后即可来取。”

女子朝门帘处淡淡一扫,有意无意的嫣然一笑,捏了捏耳坠,“帘子后的公子盯着吾看了这许久,好生无礼。”

她说罢,不等那人现身,便提了裙子娉婷而去,一出门,便陷入拥挤人流中,再看不到一丝衣角。

那伙计讪讪回头,见是东家顾褚面带薄怒走了出来。只缩了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兀自要去寻匠作师傅,顾褚却伸臂拦住,指了他手里画作道,“拿来给我看看。”

伙计忙双手奉上。顾褚看了几眼,也未点评什么,叫他拿下去,伙计忙不迭的应了,送去给匠作师傅了云云讲了许多,再出来时已神色如常,似乎店里从未来过那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