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故人相会
作者:澍荷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22

与裴府中轻松的气氛相比,峥乐台一雅间内却是气氛沉重。

“我已经着人去打探了,裴风晚就在宣陵寺带发修行,现为宣陵寺的师姑,看不出来,她倒还一心一意在云家身上,自从那座寺建成后,她便住在寺内,再也没出来过。”华缨神情复杂,夹杂着可怜、同情、悲伤和怨怒。

“你别怪她,她如今这样可见她也是受害者,看来她还把自己当做云家的媳妇呢!”沐箫和起身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安慰道。

沐箫和十四年来第一次找到了跟他有着一样感情寄托的人,每当看见华缨悲伤,就如同看见了自己,于是很自然地轻轻抱住她。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也或许是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华缨竟也抱住他的腰身,放声地哭了出来。

“别怕,还有我,我不会让云家的人死的不明不白。”他乌黑清澈的眸子望向窗外,语气坚定寂然。

哭过之后,华缨渐渐撑起身子,脸上有一丝红晕,不敢看他,心下也懊恼自己,眼前这个男子可是玥瑶的未婚夫,她怎能如此忘情呢?

沐箫和看着她,温脉含情,似乎想在她身上找一些熟悉的影子,可越看自己却是越迷糊。

“裴风晚那边的事交给我,如果需要帮助我会找世子,天色已晚,华缨便不相留了。”她即刻转为平常的淡漠,倒让沐箫和有些不知所措。

他随即释然,“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万事小心,不可鲁莽行事。”说罢又看了她几眼,才转身离去。

华缨目送他出门后,眼中恢复了冷静,心里盘算着晚上如何行动。

亥时七刻,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位于青溪大桥附近的宣陵寺笼罩在寂静和安谧中,葱郁的松树上偶尔有些鸟儿敲打着树枝,一只夜猫子在墙沿边不时的低叫着,衬得夜里的宣陵寺更加神秘。

宣陵寺一偏僻的院落里,还有一盏烛火摇曳,灯旁坐着一女子,她正借着灯火在缝补一件衣裳,那是一件青色的男子外袍,看似已经发旧褪色,然而女子却如珍宝般拥护着它,像是在看思念已久的丈夫,她扯着针线去缝补白天不小心撕破的口子,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忽的似一阵清风刮过,一个黑影施展轻功飞了过来,悄悄地落在院子外面,她正欲靠近那院墙,忽然又来了一个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突然一惊,迅速退开,滑出了对方的掌力范围。对方见状,继续上前,欲把她逼离寺中。

两人经过一番小试小斗,女子停了下来,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准备回去。可正在她要转身之时,迎面又来了一男子撒了一把毒粉,女子随即倒下身去。

过了一会,县君府内一地下密室之中,江梅带着一张人皮面具,看了看躺在石床上的华缨,她身边立着九竹、容与与素问,她在犹豫,也在害怕,犹豫要不要这么做,害怕即将听到的事情。

容与瞧了瞧沉默许久的江梅,有点担心,“小姐,药性的时间快到了。”

江梅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素问,“用千嶂吧!”

素问轻轻撬开华缨的嘴,把千嶂灌了下去。

半晌过后,华缨苏醒过来,她晕乎乎地睁开眼,头昏脑涨,她使劲摇了摇头,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她一有点神志不清,似乎那些人影幻化成了记忆里的模样。

“玥儿,玥儿…”她开口喃喃的呼唤道。

江梅眼眶湿润,闭上眼,不敢看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似有似无的声音如鬼魅般飘进华缨的耳里。

她头一边轻轻地摇晃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你跟随将军走了半年之久,我们在府上依旧如往常那样,”她眼神布满凄凉,“那天,天阴霾得像快要下雨,长公主抱着我在念你写来的信,突然…..管家跑过来,说有人怀疑将军私藏了国玺,朝廷派了任豫州刺史的裴蕴和江州刺史袁楷前去襄阳查探。公主和奶奶都吓到了,意识到可能要出大事了……..”

“后来呢?”

“后来陛下派人把我们将军府围住了,不许任何人外出,我们在府上焦急地等着消息,十来天后,襄阳的快马加鞭来报,说是….”华缨忍不住抽泣,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强忍住心中气息的起伏,“说是将军被别国派去寻找国玺的刺客杀害了,襄阳已陷入燕国之手,襄阳府中的云家将士战死殆尽,府内….府内僚属侍从被燕国屠杀,无一生还…”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江梅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庞,眼中满是伤痛和愤怒。父亲明明是战死的!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在抗燕的战场上!江梅仰头忍住眼泪,恐怕想要她父亲命的何止大燕,大桓内部也大有人在。

她渐渐找回自己的冷静,继续问道:“那京城的府上呢,大家都是怎么死的?”她冷冷地声调里没有一丝情绪。

“我们听闻消息后,都快瘫倒在地,大公子嚷着要去找陛下论理,被长公主拦住了,后来公主叫来所有人,她说,云氏一族可杀却不可辱,听闻长公主言语之后,很多人都哭着要与云家共存亡。”华缨脑中浮现了那一幕,虽然已经很久远,然而却历历在目,她似被那种豪气干云感染了,声音也坚定许多,“私藏国玺按律视同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但陛下想赦免小姐和长公主。可再后来,听闻朝中有好些大臣上奏,请旨灭云家满门。”

她咬牙地说着‘灭门’二字,眼中冒出仇恨的精光,石室里的人都静静地听着,似乎沉浸在一种肃穆的气氛中。

“陛下最终无奈下旨,长公主在收到圣旨前,让大公子写了一封休书把少夫人休回裴家,裴蕴和袁楷在此事上脱不了干系,长公主肯定是恨透了裴家,可那裴风晚死活都不肯走,后来长公主让裴家的人拿着休书把她悄悄地接了回去。”

江梅心下叹道,她的母亲宣陵长公主是何等的睿智,她是借机救自己儿媳一命而已。

华缨声音突然放缓,“当晚,公主便让一武艺高强的人带着我离开了云府,临走之前,她说要我代替你好好活着……”她抽泣不止,“第二天我求那位叔叔带我去看看云府,可我到云府时,那里已经是浓烟滚滚,一问便知圣旨下到云府后,长公主带着府上的二百多口人自刎身亡,鲜血染红了整个云府,那一缕缕浓烟正是云家不屈的冤魂哪!”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完了最后几个字,似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垂着头颓坐在地。

而江梅眼神迷离、悲恸地看着石壁,身子倚在墙上,半天都不出声,室中陷入了沉寂。

一个惨烈无比的故事,一个身负着家仇与国恨、背负了十四年的血泪惨案。当亲耳听到时,似乎就发生在眼前,那鲜活的面容、那刺眼的鲜血、那大火焚烧后的悲寂,一切都只让她更有动力,只手去拨搅风云,让清明的世界回归。

“你还记得是哪些人上书,要皇帝下旨灭云家满门吗?”许久后,江梅终于出声。

“记不太真切,我依稀记得几个名字,记得长公主念过几个名字,好像有什么纪若思、华瑔、潘阳仲、王士衡等,其他的人都记不清了。”华缨恍恍惚惚地回道,她似乎很想努力再想起点什么,可再也支撑不住了,慢慢地睡了过去。

江梅听到“王士衡”的名字时,眼睫一抬,想起了王士衡的一些渊源,心蓦地一紧,吩咐容与道:“容与,你让人查查纪若思、华瑔和潘阳仲三人私下是否有来往,又都跟谁来往较频繁,一定要详细,但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容与谨慎答道,他心想,如果能查出他们几人与谁关系密切,或许能查到当年害死云家的主谋之一。

看着已昏睡过去的华缨,江梅撕掉面具,走近她,抚着她脸庞的发丝,温和的目光中翻腾着深思,最后她对着九竹吩咐道:“九竹,把她送回去吧…..”

“是…”,九竹二话不说便背起华缨出了石室……..

是夜,江梅辗转反侧,彻夜无眠,直到清晨她才约莫睡上了几个时辰,晌午过后,她才醒来,而此时,容与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小姐,宫中似乎想对婉荷动手。”

江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来回踱步沉思了半晌,“既然已经管了,便管到底吧!让人护她离开,不留痕迹,如果宫中查起来,往六皇子那边使。”

“容与明白,不过,小姐不要太心善,不是所有人都能顾得过来,太子既然处在太子的位置,那也是他的命。”

江梅偏头看着容与,容与是她最得力的下属,不但可靠老道,办事稳妥,且心有谋略,善于把控全局,也正因为此,江梅才放心把府上一众事宜交予他处理。

“好!我会把握好的。”江梅开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