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本以为，两位绝世高手的唇枪舌剑还会继续，不想舌战硝烟未散，忽然之间自己就成了对方注目的焦点，错愕之下，竟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哼，迦罗魔王是曾经的飘渺七皇之首，你既然是他的第三代传人，和虚空界脱不了干系。”兰瑟冷哼道。这个废材虽弱得渣一样，却和不少绝世强者扯上关系，这份运气，实在让人无语。

默心中恍然，虽然被夺取的记忆又夺回来，但翻看过默的记忆之后，对方对他的过往已了如指掌，摆出这样一副老友相见的姿态不足为奇。

另外，秋垣绫的姿态也恰好证实了兰瑟的说法，《古星孕神》同时也是《多罗魔赕咒》，由那位迦罗魔王传下。至于是功法还是酷刑，则有待考证。

对于秋垣绫的友好，默并不感到荣幸抑或欣喜，毕竟是在她手里死过一次了的。在对方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狐狸面前，默不敢放松jǐng惕。

虚空生物毕竟是虚空生物，默宁愿相信檀雅的说法，毕竟在蛾皇的灵魂空间，还有千百个被炼化或正在被炼化的男子，那可怕的景象，默不能忘。

“你我之间，还没有到可以一笑泯恩仇的时候，我在你手里，可是死过一回的。”默说道。

“不错，正是因为你死过一次，又奇迹般活了过来，才有资格和我这样对话。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说话的资格。你是第一个在我的领域之中生还的人，诚然，比你能力强千万倍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的下场，想必你已看到。在我眼里，即便迦罗王亲传弟子，若不能逃过我的猎食，也没有和我对话的资格。”

脚踏虚空，秋垣绫一步步走近，越过傲然端坐的兰瑟，穿过刺猬虚影，向默走近。檀雅yù上前将默挡在身后，被默拦住。

向前两步，默直面感觉不到丝毫气息的强者面前，站在了一个要求平等对话的位置上：“我们的确需要谈谈。”

秋垣绫走到默两米外站定，右手芊芊玉指缓缓取下白sè面具，面具后面是汹涌而来的白光，将默卷起，送入一个漫天花瓣洒落如雨的空间。

没有天，也没有地，整个空间都是一片白sè混沌包裹，zhōng yāng，一棵茫茫伟岸的花树高耸，占据这空间的几乎全部。花树巨大的树冠，盛开无穷的细碎红花，红如火，绚烂得令人心惊。细碎的红sè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散发的气息令默心神迷醉。

他便站在如家园树般粗壮的花树之下，他yù与之对话的女子，身着华丽的红装，在花雨中翩翩起舞。她的舞，并非她梦境之中呈现的那种怪异扭曲的舞蹈。

这舞步轻盈欢快，虽略显稚拙，却给人以无限美感，尤其是当默看到她倾世的容颜，笑靥如花，如画的眉眼之间尽是欢欣和愉悦。

“此花名彼岸花，一种种在心上以血滋养的桃花，我在想要变成一个女人时种下。灼灼彼岸花，悠悠美人意。花有花期，它会在种花的人最美的年华盛开，花期却很短，心花怒放时，若恋人未至，每一个花瓣的凋零都会散去种花人的寿命。”

秋垣绫的声音响在默耳边，说话的并不是翩翩起舞的那个她。

“我在梦中已知，我的心花开时，我的那个他会出现。但花开时，他没来，我在等待中枯萎了万年最美的年华，在最美的年华苦苦等待，在等待中枯萎。命运给了我指引，所以我来了这里，命运是对的，这里有你。”

“桃花运吗？抑或是劫？最难消受美人恩，总有不详的预感。”黑在默心底敲响jǐng钟。

默心狂跳，呼吸急促，浓烈的令人迷醉的花香让他心神恍惚，jǐng钟早已敲响，他亦在抵抗心底蠢蠢yù动的绮意。

“默，你是第一个通过我的试炼的男人，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我愿意用我最美的年华去赌你的未来。你听过飞蛾扑火的故事吗？心有向往，便应以决绝之意去追逐，即便那等待的将是燃尽自身的火焰，亦不悔不怨。虚空蛾皇一生会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毫不起眼的虫子，丑陋不堪，不断进食，不断进食和长大，而后作茧自缚，进入蜕变期，这个过程极其漫长。只有在蜕变之后的蛾皇才是美的，拥有世间最美的姿sè和体态。”

秋垣绫继续在默耳边轻声细语。

“可是，我依然选择了放弃那十几万年方能完成蜕变获得的身体，想要变成一个女子。因为我曾经见过一个美得令我泪流不止的女子，是她让我产生了想要再次蜕变的念头。哪怕蜕变之后只有她万分之一，我也甘愿。”

似终于宣泄完内心的欢愉，停下舞步，在漫天花雨中遥望远远观望的默，面sè绯红，欢喜之意逐渐沉淀下去，却不曾消失，只是潜入心深处。

这动静之间的变化，便如跨越千万年，她在远古翩翩起舞，这目光的投shè穿越无尽岁月，便把自己从远古投shè到默面前。

她站在原地，宁静温婉，古典得如同远古星空的一团瑰丽星云，红唇轻启，皓齿间吐出芬芳：“我的真名，叫夜魇落，夜－魇－落。”

“夜魇落。”默心神恍惚，不自觉中便念出这三个字，话音未落，黑的高声示jǐng姗姗来迟。

“不要！”

然而迟了，话一出口，默便惊醒，清楚地感觉到，那三个字如同封禁的咒文，将体内影魂隔绝和放逐，默彻底陷入孤立。

对面古典宁静的女子的脸上，朵朵娇艳的花次第盛开，连同她的身体，亦化为千万朵细碎的彼岸花，被一阵风扬起，席卷而来，将默卷裹。

……

是怎样的一种温暖感觉？是怎样的一种温柔？默深深陷于甜蜜亦忧伤的梦境。

“还冷吗，默？”

是楚离的声音，似乎是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时间。替默处理完伤口，却对他的发烧束手无策，楚离把浑身发热却瑟瑟发抖的默的身体埋进衣服下面，用身体给他取暖。

梦境内外，两个时空位面的默一样头晕目迷，贪婪地吸取着那温柔的暖意呵护。

身体每个细胞似都在欢呼雀跃，颤抖着一点点膨胀开来，所有细胞获取的欢愉都在向着身体的核心汇聚，那么浓烈的欢愉，渐渐包裹不住，似乎只要有一个出口，便会汹涌宣泄而出。

可是，贪婪索求的同时，心底隐藏的空洞，那缺失了重要存在的空洞却清晰地显现出来，如同黑洞，将默吸取过来的温暖和柔情掠夺。那空洞那样冰冷，回响的是亘古的悲哀和孤独之音。

默无法无视这空洞的存在，它自行出现，徘徊不去，贪得无厌，将默索取的一切吞噬干净。那空洞的核心，隐约显出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那悲哀和孤独的回声，似是她的心声，让人心疼得迎风垂泪。

这一刻心底的幻象意味着什么，默无法明悟，为了对抗那空洞传递的负面情绪，默只能不断向外索取，否则，他会怀疑，自己会被心底的空洞吞噬。

在这欢愉和空虚并行不悖的梦境之中，远古星空的影像缓缓显现，星空的核心，是属于默的那颗星。那颗星的核心，复刻了默面容的男子，不知何时，已分裂为两个dú lì的个体，朝两个不同方向侧躺的他们，一个白衣，黑眼白瞳，一个黑衣，白眼黑瞳。

黑衣的那个，分明就是黑。

原本火红的燃烧的星球也已熄灭，渐渐冷却，星球外空间黑云堆积，雷电交加，一场遍布全球的大雨轰隆洒落黑sè大地。雨水向地下渗透，汇集成一条条暗流，滋润着地表以下干涸的裂缝。

地面原本满目疮痍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如同新生。

然而风雨雷电逐渐变得暴烈狂猛，狂风和暴雨肆虐，切割和拍打着这颗焕发新生的星球，巨大的雷电之鞭亦狠狠抽打着黑sè的大地。那雷电之鞭如抽打在娇嫩的皮肤上，留下焦黑痕迹的同时，整颗星都为之战栗。

默知道，这是又一次的涅磐降临。

可是，为何来得这么快？是因为黑的觉醒，还是其他？

默的身体，此时变成了暴戾的雷神之锤下锻打的一块铁，每一次敲击都似要碎为粉末一般。这一次的涅磐，比之前的要更暴戾，并且，不是持续xìng的，而是一下一下的。

尤为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痛苦却伴随着另一种未曾停息的欢愉和空虚，完全不同的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

于是他的一次次痛苦的失声怒吼，也掺杂了异样的意味，意味深长的意味。

……

“哼，果然老女人的第一次都如狼似虎，喜欢玩尽各种花样。那小子可别被玩残了。算了，反正都是残的。”被排挤出虚空蛾皇的身体，只能在黑sè帆船上欣赏云海景象听着某个不可窥视空间传出的默的怪异惨叫，不禁冷笑着自言自语。

“兰瑟，你这么帅得逆天的男子，居然被冷落，很伤自尊吧？”撒娅天真无邪地问兰瑟道。

“切！”兰瑟嘴角微微抽动，却只是不屑地道，“见过那只虫子的幼体的人，绝不会对她有任何念想。跟这只小刺猬完全没法比。”

他所谓的刺猬，便是檀雅。檀雅收下这枚花样美男的赞美，却只是不无苦涩地一笑，她的心不在这里，她能听出，默的那惨嚎意味着什么。

涅磐，又一次的涅磐。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