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白sè怪物的影像，只是这一次，看得更加真切。

“撒娅，你很怕我吗？”默问道，他亦非第一次察觉锈铁棍对他的畏惧。

“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有让我畏惧的东西，而且不止一样，对不起，一跟你说话，那种感觉就越强烈。”稚嫩的小女孩的语声轻颤，那种想靠近又害怕靠近的心理，默只能理解。

“那就不用说。”

“是。”

白sè虚影游向虚空乱流最核心处，那漏斗的底部，似穿越千里万里，这段路途竟极其遥远，期间，鹰王霍拉悠悠醒转，被白sè虚影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喔，天哪，好刺眼，这么亮，难道我已置身天堂？不对，像我这样的异教徒，死后能进天堂吗？”霍拉转动脑袋，四下张望，并自言自语。

尽管体型巨大，不过脑袋所占比例终究太寒酸，所以，默怀疑，他的智商，远未达到与他修为比肩的程度。

“就这么想死吗？”默骑在这货脖子上，冷冷问道。

“啊！你，你你你，怎么还没死？不对，你要没死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死，那么，那么，等等，等等，难道说，我们都已经死了？”霍拉眨巴着眼，扭头跟默理论。

默持锈铁棍又在这家伙头上敲了一记。

“呀，疼，疼疼，好疼…对了，为什么死了会感觉疼呢？”霍拉极困惑。

“你还没死！”默咬牙，从牙缝中狠狠挤出四个字。

“怎么可能？掉入虚空乱流，以我的能力，绝对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了。慢着，难道，我们还在虚空乱流之中？还有，这白sè的大家伙是什么东西？倒是跟魂印之器的灵魂核心很像，不过这造型怎么回事，还不如之前那条大蚯蚓好看……”

“不想死的话，给我闭嘴！”默咬牙jǐng告啰嗦个没完的霍拉。

“这。咳，老夫先声明，虽然是你这根搅屎棍的灵魂核心救了我，不过不代表我就得听你的。我是鹰王霍拉，在这方圆几万里的土地上，还没有谁敢对我发号施令……”霍拉似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耸身一摇，便要摆出一贯的不可一世的姿态。

默不耐，一棍将其砸晕。

……

虚空乱流并非笔直一线的一上一下，而是蜿蜒曲折，白sè虚影在这回环曲折的乱流中游了不知多少时间，终于来到尽头。

尽头是黑乎乎的洞口，风的源头正是此处。白sè虚影毫不停留，倏地钻入洞口，借着灼眼的白光，默看清，洞穴表面散发金属光泽，却生着一圈圈细细的不规则褶皱，远比一般自然形成地下洞穴要光滑齐整。

洞穴如虚空乱流一般，曲折蜿蜒。洞穴的尽头，是一片白sè的世界，大地是白sè的，天空是白sè的，山川草木也是白sè的。然而默消失了，白sè虚影消失了，鹰王霍拉消失了。

默身在不知何处，看着这白sè的恍如梦境的世界。

世界的尽头，走来一支千百人组成的庞大队伍，身穿各种颜sè鲜艳的衣服，这些人举着长长的旗幡，旗幡上绘着各种图纹。

这支队伍的最前方，是十个戴着白sè假面的舞者，一边跳着诡异的舞蹈，将身体不断扭曲成诡异的造型，一边引领队伍前行。

队伍的zhōng yāng，彩sè旗幡阵仗的中间，四个赤膊巨人抬着一顶花轿。那花轿的样式，默还记得，分明就是青衣第一次来到默身边时乘坐的那一顶。

“青衣。”默不禁默念那个一别数rì身在异乡的温柔女子。

似听到默心底的呼唤，花轿侧面帘子掀开，一个以红盖头掩去头脸的女子探头向外张望，芊芊玉手揭开红盖头，露出的容颜却非青衣，而是像诅咒一样深埋默灵魂深处的那张脸。

默视线瞬间模糊，那分明是楚离的脸。化了红妆，身穿嫁衣，和青衣初见时一样新嫁娘打扮的楚离，是那么楚楚动人。

然而她只是向着不知何处望了一眼，眼神并未与默交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后便又掩面坐了回去。

队伍继续前行。默的目光一直追随，他多想再看一眼梦里无数次出现的楚离的脸。这次也是梦吗？明明刚才还在洞穴中穿过。

远方，一座白sè堡垒的轮廓逐渐显现，夹在两山山谷间的白sè石头城堡，是这支队伍的目的地。

楚离这是要嫁给什么人？默心中莫名地感到刺痛，这痛，却在城堡大门开启，身骑白马的华服男子出迎时变成了深深的困惑。

那马背上的男子，分明就是默自己。

……

这是梦，默终于确信。

可是默不愿醒，默不愿醒。梦里，他带着他的新娘回到自己的城堡，在无数人的祝福中深情对望。默从未看过如此时这么美的楚离。

“默，你长大了，已经这么高了。”楚离凝望已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默，两行泪划过脸颊。然而，即便是这么长成大人的默，在他眼中，依旧是最初那个喜欢粘着她的孩子。

她像从前一样，替他洗澡搓背。拥着他一起睡。

但毕竟有什么不一样了，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从她身穿嫁衣重逢长大后的默之时，就变得不同，也许是默的期许发生了改变，抑或梦本身就在误导着默的念想。

他们不再如儿时的懵懂无知，即便默，也知道了许多事情。然而当两个人似有默契般修修怯怯顺从那似理所当然又匪夷所思的yù念，摸索和渴求对方时，梦境本身也陷入一种狂乱。

“大人，醒醒！”撒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并击碎了默的迷梦。

默悚然惊醒，白光依旧，却是白sè虚影的光，默依旧在，鹰王霍拉也在。风已停息，白sè虚影在黑暗如地底世界的不知什么空间穿行。

“小子，你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顶到我了。”鹰王不合时宜地醒来，似是羞涩地对默说道。

默很快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年轻真是好，什么鬼地方都能做chūn梦。”霍拉得力不饶人，继续调侃默，“老夫变身为人时自然也不会输于你，不过，我很想知道刚才你梦到什么了。在高人的领域之中，境界稍低的人会产生幻觉，看到他最想看到的东西，看来，你是看到最想看到的人了。”

“领域？”默困惑，莫名其妙便进入别人的领域了吗？

“不错，这里便是什么神人的领域空间，不过这领域并没有攻击xìng，极温和，不然就算是我也难免中招。擅闯高人领地似乎很危险啊，你确定还要往前去吗？”霍拉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默一时拿不定主意，好像现在都是锈铁棍的器灵抑或灵魂核心一类的撒娅在拿主意。

“没事的，此间主人沉睡多年，多半不会醒来，前方倒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存在，不过我还可以应付。”撒娅在默心底传音道。

默点头，既然撒娅这样说，想来不会有大碍。他爬到鹰王背上盘腿坐下，避免那一时间还软不下去的物事再被这货拿来说事。

当然，霍拉肯定是听不到撒娅说话的，于是默对他道：“无妨，咱们去拜会一下此间主人。”

“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大的底气，明明是个弱成渣的菜鸟。”霍拉无奈，在这里，他的能力已经没有发挥空间，既然默能平安无恙穿越虚空，想必有绝对的倚仗。

默不去理会他的唠叨。白sè虚影继续前行，无尽的黑暗之后，前方忽而隐隐有红光映照。

越靠近时，默看得越真切，的确是有红光耀眼，借那光芒的照耀，默看到了一副极奇幻的景象。就如他在神月城看到的一样，一只巨大的黑sè炉鼎高高悬挂天际，接引天地灵气，除却纯净的天地灵气，还不时有或大或小的星辰陨石坠落炉鼎之中。

炉鼎漫溢出来，向下流淌的却不是天地灵气，而是炙烈的红sè的纯净至极的红sè液体，流入下方，红sè液体汇集成一个宽敞的湖泊。

与神月城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家园树。

“喔～厉害，太厉害了！”鹰王霍拉同样看到那神奇的景象，不禁用夸张的语气赞叹不已，“真是巧夺天工，神工鬼斧那啥那啥，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居然有人以天地灵气来熔炼星辰陨铁，简直是天才。看啊，那些熔液，多么纯净，这绝对是打造魂印之器的绝好材料，而且这么多，简直可以批量打造神魔之器了。这里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是在为诸神打造兵器，还是想逆天而行？”

霍拉话语中包含的信息，默大致明白，虽然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也不禁为此间主人的杰作所震撼。如果能批量打造魂印之器，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要知道jīng灵森林的战争中，即便是七阶强者，拥有魂印之器的也极少。

“小子，看啊，那里面已经有些魂印之器诞生了器灵，即将成形。”霍拉以头指着炉鼎下方湖面对默说道。

可惜距离遥远，默没有他那么好的视力，看不清所谓器灵的模样。“器灵？”他问道。

“对，魂印之器必须诞生器灵才能进一步开辟出灵魂核心空间。一件魂印之器，最核心部分并非灵魂核心，而是器灵，器灵决定了魂印之器的质地和器量，器灵越强大，能开辟的灵魂核心数量越多，能容纳的灵魂体也就越强大。一旦器灵毁灭，魂印之器也就沦为废品，连回炉重铸的机会都没有。”霍拉解释道。

那么，默想到，也许撒娅就是锈铁棍的器灵，而非灵魂核心，她的苏醒才使得锈铁棍恢复了一些能力。

“喔！哦！噢！天哪！天哪！我看到了什么？天哪，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都快瞎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器灵怎么这么美？太迷人了，太迷人了！啊呀，啊哈哈……”忽然，霍拉近乎惨叫地喊道，他的身体也未知战栗不止。

很快，默便看到他所谓的迷人的器灵是何物了。熔液汇成的湖泊之上，无数女子在翩翩飞舞，不着丝缕，她们都有着美丽的容颜，体态更是令人迷醉。

然而默感到口干舌燥的同时，心头也jǐng兆丛生。这一切看上去太过妖艳诡异，总透着无尽的危险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