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参加演剧
作者:德遵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45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腊月初一的晚上,街上响起了哨子声——全体青年开会。

会议旨在研究部署过年演剧事宜,还决定要天高参加乐队拉二胡。根据全村青年们的实际演技水平,演吕剧尚可,京剧则根本演不成。当时社会是流行革命样板戏——舞台上基本都是京剧,很少有演吕剧的,所以也就无法弄到吕剧剧本。开会期间,多数人看好了样板京剧《杜鹃山》,说如果能将京腔改成吕腔就能演了——这是最好不过了。

天高经过认真的考虑,毛遂自荐:“要是信得过,我来试试吧。”

没想到领导竟然同意了,就由天高来改写成吕剧剧本。

天高很清楚,领导虽然没有给他规定期限,但他绝不能拖到腊月十五完成谱曲,如果那样,只留下半月的排练时间,以演员们现有的水平是演不成剧的,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个期限,到腊月初七一定要谱好曲——一个星期完成。

正当天高分秒必争通宵达旦全身投入到谱曲时,就有人为他吹冷风了:“就他吗?不就会拉二胡吗?牛皮哄哄的没有他不想干的……”

“他会谱曲又怎么样?不就是想显摆显摆吗?歪头侧脑的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天高也怀疑自己能谱好曲吗?谱不好怎么办?负得起责任吗?不过回头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能走下去。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多元化的,而且永远存在对立面——落后的永远恨积极的,心胸狭窄的永远恨宽宏大量的,无才的永远恨有才的,无知的永远恨有知的,笨蛋永远恨聪明的……

天高什么也不管了,全力以赴拼上了,他将内街门锁上了,隔开了外面的世界,他只想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天高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曲子谱好,让全村老少在春节期间能看上自己村演的剧,以此给人们带来一点节日的快乐。另外,他还想让人们知道,“地主崽子”也是人,虽然成份不好,是个身份下贱的劣等公民,但这帮人不全是鸡蛋炒鸭蛋——混蛋,也不全是狗屎一堆,只要政策允许,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可以为国所用的,可以为民出力的。“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的政策是正确的,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执行起来则是另一回事了。

谱曲,其实根本谈不上,天高本来就不会谱曲,只不过是对音乐感兴趣,平时看剧听歌时,对那些自认为是好听的妙曲佳句先用脑子记下来,然后写下来,长年累月,积攒了一点音乐“粮食”,这次有选择性的掺进了剧中。

只是当时大力批判旧舞台旧思想旧题材,反对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题材,政治约束性很强,谱曲的难度较大,天高是慎之又慎。

“文革”以前,天高这个年龄段的人,接触到的全是《王定保借当》、《小姑贤》、《搜书院》、《李二嫂改嫁》之类的旧吕剧,剧腔不是四平腔,就是反四平腔,现在若按旧式剧腔谱曲,那是绝对不行的,让人一听就有“四旧”的味了,是要犯错误的,要受批判的,每一句唱腔都要力求突出政治这个总纲。其次,谱好“过门”也有难度,“过门”长了,演员的旁白时间过剩,演员将无所适从;反之,“过门”短了,台词的时间不够用……凭天高那丁点音乐知识想谱好曲子是太吃力了,他笨人有笨办法,采取了参考加自编的办法,有的唱句也加上点歌剧或少许的京剧腔调,虽然全剧以吕剧腔为主,实际上是吕不吕京不京歌不歌的腔调。明知这三不像的腔调也许不尽人意,但也只能这样了——因他尽力了。

谱曲当中,第一要做到因人定调,男女发音基础有别,再是演员们水平也有限,一般情况下,男音量定在“5”以内,女音量定在“1”以内,这样就能保证男女演员在不超出本能的发音量的基础上,较好地发挥自己的演唱水平。

第二要做到因情定腔。气壮山河的情节绝不能用情意绵绵的反四平腔,带有忆苦思甜的情节则必须考虑用感情深沉的反四平腔,平铺直叙的情节大多采用四平腔,正反角色唇枪舌战的情节一定要用上铿锵有力的快板腔,大义凛然的情节务必编上壮志凌云的慢板或是散板腔……尽可能将各种腔调与剧情有机地融为一体……当遇到“圆场一周”时,他就把墙上的大镜子摘下来,把它靠在院墙根倚墙放着,再把座钟放到院子中央,自己“冒充”演员,再根据农村普通剧台的大小,模仿演员的动作,在院里反复地“圆场一周”,每“圆场一周”就看一下座钟,得出“圆场一周”所需的时间,再据此编成或长或短的行弦曲,当然,还需要演员们的临场配合,否则,行弦曲编的再好也等于零。此外,还要考虑到演员的乐理知识问题。演员们都是农民出身,除个别高中生还懂点乐理以外,大多数对此都是个空白,有的连自由延长符号都不懂,更不用说渐强渐弱和装饰音的符号了,所以谱曲不能太复杂了,附加成分不能太多,只要能体现剧情就行了。

谱曲是幸运的,那天下了大雪,几个“子弟”都上街义务扫雪了,因天高谱曲“有功”,自然不用去扫雪了。

七天里,天高搜索枯肠,绞尽脑汁,在家里又拉又唱,在院子里又说又演,当他终于在自己规定的七天内完成了谱曲的时候,他感到由衷地快乐,虽然这次他付出太多的艰辛和心血。

当他自豪地将谱好的曲子交给领导的时候,天高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很难睁开,可能因为连续熬夜有关,他想睁眼,必须用手帮忙扒一下,又涩又痛,他太困了,太累了,但仍坚持当晚的排练。他的谱曲显然有点南腔北调,驴嘴不对马唇,用领导的话说:“总的来看交待的过去,大方向(政治)是正确的。”这样的评价是对他的最高奖赏,这是他呕心沥血的结果,也使他懂得了“呕心沥血”的滋味。

每晚,当他走进灯火透明的学校教室(学生白天上课,晚上腾出教室给村民排练,这里也曾是他挨批斗的地方)时,当他在导演的指挥下,全神贯注地拉起二胡时,什么都忘了,他内心只有快乐和自豪,因为他毕竟能同青年们志同道合一起演剧了,毕竟人们承认了他不是个“废物”,不是饭桶,不是酒囊饭袋,默认了他的自身价值。

青年们夜间排练,是没有报酬的,白天整大寨田,晚上吹拉弹唱,鼓乐齐鸣,一直排练到半夜,有时还打通宵,青年们也毫无怨言。

那段日子,天高忙的不可开交,但彩云的影子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一想到彩云,他就精神抖擞起来,爱情是神圣的,爱情的力量也是伟大的,爱情一度是他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他曾多次幻想过,如果彩云能在场看他拉二胡,能同他一起分享快乐和自豪,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过了腊月十五,书记说演剧这帮人白天不用上山整大寨田了,黑白集中力量排练剧,直到年三十才放假一天。

三十上午,天高搞了一下家里的卫生,下午准备洗几件衣裳,晚上打算煮面汤喝,晚饭后,要在村里进行首场演出……天高打算的倒是不错,可是有人来下通知了,要他下午领着另外三个“子弟”搭剧台。

剧台搭在学校的院子。由于天冷,地冻的嘣嘣硬,想挖坑埋杆子太不容易了,一镢刨下去,震的手腕生疼,只能刨下一点点冻土渣渣,不管怎样,他是临时“负责人”,当“领导”的就得以身作则领着干,他边干边嘱咐“手下”,天黑前务必搭完剧台,绝不能耽误晚上演出。

天高把大镢柄刨断了,又回家拿了一张大镢。“领导”带了头,“手下”有劲头,“子弟”们共同的心愿是,快点干完,早点回家吃饺子。天高用瓦碴在地上划痕,标出前台、后台及文武场的位置和长宽的尺寸,把杆子埋好了以后,他们围苇箔,拉绳,挂幕,终于在落日之前搭完了剧台——当然,除夕这顿饺子天高是吃不上了,好在他习惯了,不吃就不吃吧——其实,天高连口水也捞不着喝,因为搭完剧台就演出了。

演出闭幕了,观众(也有外疃的)比较满意,对于京改吕也没有提出异议——首场演出比较成功。

从正月初一开始,到正月十四日,天天晚上到外村演剧,以此互访的形式,把外村的剧换回村里,让村里人天天晚上能看上新节目,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晚上,才再回到自己村里演完最后一场。

演剧结束的时候,也是天高难受的时候。因为乐队的人员都继续保管(使用)手中的乐器,唯独天高,觉得二胡是集体买的,除了演剧需要,平时他没有资格拉二胡,所以每年正月演完剧,天高都知趣地交出二胡,领导总是让不会拉二胡的干部子弟拿回家保管,一便学着拉,记得演《奇袭白虎团》那年正月,一个干部子弟对拉二胡一窍不通,将二胡拿回家放在热炕头上,结果把胡琴蒙子烘坏了,拉出的音调沙哑难听,没办法,村里只能另买新的。天高挨批斗后,始终没忘“口琴事件”,更不敢保管乐器了,这样也好,如果年底二胡坏了,坏在贫农子弟手里,坏就坏了,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再买新的,如果坏在天高手里,那就不好说了,也许还要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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