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头次出门的女人(四)
作者:傅玉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799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七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心事的刘春妞,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她住过一宿的小旅店。

旅店迎门的旅客登记窒里坐着的,还是早晨刘春妞见到的那位老人。她热情的说,大爷,您一天没下班哪?老人说,我是早晚来看屋的。白天上班的人下班了。刘春妞说,我还住那个屋吧?老人说,那个屋给你留着呢。

刘春妞向里面走时,老人叫住了她,说是白天上班的人说,今天有俩口子来找过你两回,也没见到你。

刘春妞问是啥样的俩口子,老人告诉她,白天上班的人说,就是昨天来这里送你的那个男人和他媳妇。

听这话,刘春妞的心沉重上又增加了一份沉重。脸也像布上阴云的天。她忍着内心的痛苦对老人说,我知道了。低头默默的向走廊里面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问老人说,大爷,去长春几点有车?

老人手指她身后墙壁上贴的火车汽车时间表说,那里有,你自己看吧。

刘春妞看火车时间表。她看到下午一点以后有车。

当刘春妞看完火车时间表,向里走时,李丽花和王仁生来了。

李丽花一进门看到刘春妞,热情的说,春妞哇,你这一天上哪去了?可急死我了。再找不到你,就得报告公安局了。

刘春妞听到公安局三个字,就抬眼看李丽花身边的王仁生。心想,他真的蹲过公安局?当李丽花的面又不好问。她说,我出去看看。让你费心了。真是对不起呀。

李丽花现出十分关心她的样子说,我本打算今天好好陪你逛逛商店,看看公园,下海玩玩。吃顿生猛海鲜。可这一天没能抓到你个影儿。你初来咋到,一个人四处乱走,也不怕走丢了。

刘春妞从她那表面热情,内心怨她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了李丽花的狡炸。又不好明说。她说,我谢谢大姐的关心,让你费心了,实在对不起呀。

李丽花上前拉刘春妞说,走,吃生猛海鲜去。你没吃过吧?很好吃的。吃完饭,我领你上舞厅玩玩,我教你跳舞。王仁生都会跳了。

李丽花看出刘春妞脸色的变化,方知自己言多语失了。忙改口说,你头次出门,难免上火,咱们吃点清淡的。

刘春妞说,我吃过了。我头有点疼,身子也不得劲儿,想睡觉。大姐,你的好意我领了,谢谢你。

李丽花伸手摸刘春妞的头,说是有点热。那你就歇着吧。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刘春妞忙说,不用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王仁生说,准是头次出门儿,上火了。俩个孩子在家,也是想孩子。扔下孩子,扔下商店没人管,你压根就不应该出来。

刘春妞忍气恕视王仁生。李丽花忙推开王仁生说,上啥火,到我那去,洗个澡,身子轻松了,一切都好了。

刘春妞说,我哪也不去了。想早点睡,明天回去。

李丽花巴不得她现在就走才好呢。嘴上却说,忙啥呀,出来一回不容易,多玩俩天呗。我抽空陪陪你。

刘春妞实在是不愿与她们多说了。有旅客出出入入,她们站在这里防碍走路,她就说,你们请回吧,我回房间去了。

李丽花顾做热情的送春妞到房间。刘春妞开门进了房间,李丽花刚迈进一步,一股剌鼻的潮湿味儿令她仃止了脚步。她站在门口,不想进屋了。她说,春妞,大姐就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她转身要走时,随便说了一句,你在大连有啥事,只管说,我一定尽力帮助你。

这本来是李丽花习惯用的客气话,说说也就算完了。没成想,刘春妞真的来到她面前说,大姐,我真切想求你帮我找个工厂看看。

听这话,李丽花一愣,说看工厂干什么?

王仁生更是满腹恕气的说,你能开工厂啊?连个小商店都开不明白,还想开工厂?你有多少钱?

刘春妞气的脸色青了,指问王仁生说,你出来几个月,小看农村人了?

李丽花不愿看他们当她的面吵起来。更怕他们说出些难听的话。就打园场说,行,你想看什么样的工厂?

刘春妞说,听说有用包米羊子做原料的工厂,我想看看那种厂子。

李丽花顾做为难的样子,想了想说,你的消息还挺灵,真是有那么个工厂,叫糠蘸厂。我联系一下吧。争取让你看看。

王仁生说,你说你明天回去,有时间看那玩艺呀?

刘春妞不理他,对李丽花说,大姐,你帮我联系看看那厂子,看完我马上就走,再不麻烦你们了。她特意把你说成你们,自有其中意。她想,俩个精明透顶的人不会不明白的。

李丽花为了让刘春妞早点离开大连,老早带王仁生乘车来到刘春妞住的小旅店。

刘春妞心里装满了事儿,一夜没怎么睡。老早就起来了。洗完脸就坐在旅店外等李丽花。见她们坐的汽车来了,忙拿起她随身所带物品站起身,看那小汽车开到她身边来。

李丽花没有下车,只在车窗处向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李丽花是不一般,来到一家糠蘸厂,没费多大劲儿,就进了厂长窒。]挺忙的,就不用在这了,回去忙吧。

李丽花想的也是把她送来就走,春妞这样说正随她意。她说,你在这就往回走了,我送你上火车站哪。

刘春妞说,不麻烦大姐您了。看完我就上车站了。

李丽花向刘春妞扬了一下手说,那我们就此告别吧。

她们没有握手,只是相互招了一下手。王仁生只看春妞一眼,眼睛看也没看她一眼。

青年工程师于志勤领刘春妞来到他的办公室,他要了解一下她看这个工厂的意图。

刘春妞如实说了她的想法。于志勤认为她的想法切合实际。不是凭空瞎想。他拿出一些资料讲给她听。一个认真讲,一个仔细听。刘春妞得到了很大的启发和收获。

从于志勤身上,她再一次感受到,多敉**干部,是勤奋为**的事业工作的。

图纸上的工艺流程讲完了。他问她听明白没有,她如实说,大体上知道了,你说的那些名词没记住。

于志勤看出,这位农村女人是有头脑的,是个勇于干事的人。他对她有了潜在的信心。这种人干事业,十有**是能成功的。

于志勤领刘春妞到车间参观。从进料到出成品,一项一项的看,一项一项的讲。就像师傅在教徒弟。她找了张纸,向他借了一支笔,时不时的记点什么。

看完之后,于志勤说,你有个整体了解,回去能说明白就行了。村里讨论要是有建厂计划,可以派人来学习,必要时,我也可以抽时间到你们那里看看。

听这话,刘春妞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说,于工程师,太感谢您了。咱可是说好了,要是村里决定建厂,请您去指导,可不行反悔说不能去呀。

于志勤笑了,说你这人头脑不一般,在你面前我是弱者。服了。你放心,我说的话决不失言。

刘春妞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过份了。亏得有文化的人心胸宽广,不计较这些。她带歉意的说,大兄弟[把工程师改为大兄弟不是没有原故的吧],我是个乡下粗人,没有文化,说话透着傻气,您多担戴。

于志勤说,你这人的性格挺好,有啥说啥,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他们相处也就是二三个小时,就找到了共同语言。由初相识的拘束到老朋友似的坦开胸怀说心里话了。刘春妞的心里充满了欢喜。与王仁生李丽花的不愉快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当他们进入二楼按装有各种管道的生产车间时,不知是从那里掉下来一个不太大的铁管子,正巧掉在了刘春妞的肩膀上。她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颤动了一身子。她装做没事,可剧烈的疼痛却让她的额头冒了汗。

于志勤忙扶她问她咋样,她说没事。可她那疼痛的痛苦样子令他不放心。他送她到厂医务室检查。医务室大夫看了,说可能是肩胛骨折了,去医院怕片看看吧。

刘春妞说怕啥片子呀,碰了一下,疼一会就好了。

于志勤不听她的,叫来了汽车,送她去医院。刘春妞拗不过他,只好上了车。

医院检查,刘春妞确实是肩胛骨折了。需要住院治疗。听了这话,她执意不肯。说只是碰了一下,在农村常有的事。这点小毛病也要住院,那医院可就住不下了。

于志勤认为自己有责任,不能不让她住院治疗。劝告她必须住院治疗。

刘春妞心里有事,惦记家里的俩个孩子,惦记她的商店,也惦记任玉全一天村里家里两头忙,能忙过来吗?她执意不住院,说今天必须回去。

于志勤受良心和责任感的自我责备,决意不让她带着病伤回去。他知道,她没带更多的钱。是没钱住医院。他就拿出自己的钱,为她办理了住院手续。不管她怎么不愿意,他还是和护士一起把她送入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刘春妞哭了。哭个泪流满面。很是伤心的样子。医护人员以为她是挺不住疼哭了,劝她说坚强些,这么大的人,一点疼也挺不了?十几岁的孩子也没这样。

这话说的刘春妞有点无地自容。她就尽量控制自己情感闸门的开放,强制它关闭起来,不让这情感之水再破闸而出。

医护人员是误解了刘春妞。她不是因为骨折疼痛哭的,是心里疼痛而哭的。骨折这一点疼痛对她来说还能算得上是疼痛吗?算不得的。是家里的孩子,家里的商店,还有无时不扦挂的任玉全和在这里得到的经营项目,特别是这个工厂,能不能办,回去后赶快交村委会讨论能不能办哪?这一大堆事儿,急须她马上回去呀!她怎么能躺在这里呢?

刘春妞躺在这里更觉得有愧于志勤。这位刚刚结识的同志是多么好啊。不认不识的找上门来,人家一点不烦,没有一点大厂大工程师的架子,热情的教这教那,实在是令人感动啊。这又无端的给他增添这么多的麻烦,怎么对得起人家接待咱的一片盛情?这个人情债怎么还?还得起吗?

她就想,自己这命咋就这样呢?干啥都出差?躺下啥也不干或许能不出差,可那样能行吗?有躺下光吃不干事的人吗?要是那样,还能叫活人吗?

刘春妞的心实在是太乱了,也是太疼痛了。

守在医床边的于志勤不仃的安慰她,开导她,把他所能做到的都做了。他见她还是止不住流淌的泪水,他的心也就酸了。见景生情的想起了他的媳妇,泪水也情不自止的流了下来。

刘春妞见于志勤流泪了,心就更加不安了,也可以说是慌了。就用他安慰开导她的话安慰他开导他,竟然把他说笑了。他忙掩蔽的擦泪。春妞说,安慰别人反倒把自己安慰哭了。于是,俩人就都笑了。

刘春妞想,这人的情感也太丰富了。心地也太善良了。

同窒病友见他们又哭又笑的,闹不明白咋回事,说你俩可真有意思,在家也这样呗?很显然,病友是把他们看成了俩口子。

俩个人都做出了委心的自然。委心能代替内心的本来面目吗?委心的自然反而让人觉得更不自然。嗨,好心人办委心的事,真切的是良心上通不过的。所以就不真实,不自然呗。

躺在病床上的刘春妞想,能为于志勤做点什么?嗨,想了一气儿,什么也做不了啊。给他买点东西吧,腰里的钱只够买回去的车票的。买东西,不现实了。更何况这住院费还是他拿的呢。这钱,只能等回去之后给他邮过来了。花钱的事是没法儿办到了。

于志勤带着没有照顾好她的愧疚心情,问她大连有什么亲人,要不要通知他们?

刘春妞说,啥亲人也没有。说这种骗人的话,她又是一阵心堵的慌。

于志勤说,送你来工厂的一男一女不是你的亲戚吗?要不要告诉他们一声?

怎么回答他呢?只有继续撒谎了。她说是刚认识的。告诉人家干啥。说这话时,她的手偷偷拧了自己一把。心里骂自己怎么撒起慌来了?特别是当着自己钦佩的人撒慌,更是可耻啊!

刘春妞在医院住院一天一夜了。现在是她住院的第二天。这一天一夜,于志勤一直守护在床边。送饭拿水把她伺候的啥话也说不出来。光想哭。人家那辈子欠了咱的?人家凭啥伺候咱?

特别是晚上,她左一次右一次的劝他让他回家。她说,你守在这里那能行呢,家里的媳妇孩子不惦记你吗?家里的活不用你干吗?回家去吧,别在这了。我又不是啥大毛病,就这么一点点伤,算不了啥病的。胳膊腿都没毛病,啥都能干的,咋能老叫你在这伺候哇?

嗨,不管她咋说,咋劝,他就是不走。说家里哈活也没有。没人需要他照顾。

刘春妞真的有点急眼了。冷落着脸说,你白天黑天的在这守护一个女人,你媳妇要是怀疑你有了外心咋办?可不行这么的。回家去吧,我求你了。

她越是这么说,他越是笑容可掬的不肯走。她实在气极了,就生气的说,你没媳妇哇?

他仍然笑着说,有哇。就我这么帅的大学生能没有媳妇吗?

他的话把她逗笑了。

俩个初相识的人,还不完全了解的人,发生这种矛盾,还真是不大好解决。俩个人都太真诚,太为对方着想了啊。

这天大夫来查房时,刘春妞当即提出出院的请求。大夫说刚住院一天怎么能出院呢?最少也得住一个星期呀。

听这话,刘春妞真的是急得不得了。大夫走后她就下了床,执意要去办出院手续。

于志勤不得不动手拉她,连说带扯的把她弄到床边上。她说啥好不肯躺床上。他又不好抱她上床。这情景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同病房的人看了,羡慕的说,看人家这小俩口,真是知疼知热,多好的一家人哪。

听这话,俩人不能不解释了。他们刚要说话,同病房的一位叫了起来,不知咋回事,于志勤赶忙跑出病房去叫大夫,刘春妞就过来安慰那个人。

于志勤找来了大夫。检查后,大夫让护士给打了针,没一会,那人便睡了。

他们十分感谢这位病友解除了他们难于解释的问题。

刘春妞主动躺到病床上了。十分听话的吃了于志勤拿给她的药。

天近响午时,刘春妞对于志勤说,想吃街头小摊做的面汤。医院做的不好吃。求你上街给我买一碗吧。

于志勤不加思索的立即出去买。走时一再嘱咐她别乱动,他一会就回来。她说你千万可别着忙,我还不咋饿,你在那等着,让他们给做一碗热的。

于志勤答应着,拿个大碗出去了。

他前脚出去,她就起了床,急忙到医生办公室,强烈要求马上出院。

大夫问她怎么了?突然要求出院是为啥?

刘春妞说没钱了。回去养吧。

大夫说,你住院费交了二仟元,还有一仟多没花呢,怎么说没钱了?

刘春妞不顾大夫怎么说,就是要出院。大夫被她弄的没办法,写了一张本人强烈要求出院的出院单,说出院后出现任何情况与医院无关。让她签字按手印,她都照做了。

大夫说,剩下的钱,可以算回去。

刘春妞说,一会伺候我的人就算了。

大夫说,也行。反正是你们一家的钱,谁算都可以。

刘春妞回到病房,急忙拿起她的凉帽等物品,要走。一想不对,又放下,给于志勤写了个纸条,放在床上,急忙的往出走。

同病房的人问她干啥去,她说找人把这些东西稍回去。说着,就急急的出了病房。

于志勤买面汤回来,发现不见了刘春妞,以为她去了卫生间,就坐在床边等。等了一阵子,不见她回来,就去卫生间找。卫生间里没有人。自语说,这人上那去了。

于志勤回到病房,问同窒病友看见刘春妞没有?那位病友说,她说把东西稍回家去,出去送东西去了。

听这话,于志勤有了警觉。忙扒窗台向外看,没有看到她。回到床边发现他给她买的水果小食品都在。他发现了床上她写的纸条。一切都明白了。她走了。他顾不得收拾东西,急忙跑出去追赶她。

于志勤跑出医院外,四处看,不见她的踪影。他心一动,急忙打了的士,直奔火车站。

于志勤来到火车站。听到广播里正在说,有一辆发往长春的客车马上发车了。他急忙去买站台票,卖票员说发车了,不卖站台票了,他急了,不顾站台口工作人员的阻拦,冲了进去。他来到站台上,看见发往长春的客车己经启动了。

坐在坐位上的刘春妞心事重重的双手捂脸,强制自己不要哭。仅仅两天的工夫,这座城市给她留下的思念和仇伥实在是太多了。她在这里发现了,可以让全村人赚钱的活路,可以由村子办的工厂。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收获。她为此激动不依。

在这里,她发现自己多年同炕共枕的丈夫,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人了。她当然痛苦。她甚至后悔让他出外打工,让他出外赚钱。如今,钱没赚到却把人搭上了。嗨,人各有志,由他去吧。窝里的小鸟,迟早是要飞出去的。因为它有那份心思,有那个本能。一但具备了条件,必定是要飞的。只要他能过得好,过得舒心,就行了。

然而,她不能不担心,那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能和他斯守一辈子吗?一但玩够了他,能不揣了他吗?嗨,她实在是为他担心哪。

在这里,她遇上了众多的大好人。这个于志勤她真想认他为弟弟。这人咋就这么好呢?在他身上简直就找不出毛病来。常言说人无完人。在她的眼目中,他就是个完人。她在心里默默的为他祈祷,祝愿他生活好,工作好,家庭幸福快乐。健康长寿。

即将出站的火车隆隆的响着,向前奔驰了。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头来向车窗外面看去。她想说,好心的人啊,再见了。她是多么的想再看一眼于志勤啊。

真是奇迹出现了,她竟然看到了于志勤站在站台上,向奔跑的列车看呢。

她止不住情感潮流的冲击,猛然把头伸向车窗外大叫,于志勤。。。。。。

站在站台上的于志勤听到了她的喊叫声,顺声看去,也看见了她的向他摆动的手,他也喊叫道,刘春妞。。。。。。

隆隆奔驰的列车,丝毫不留情面的拉开了他们的距离。想再看一眼,想再说一句话,都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把无限的思念留在心里了。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