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饮者留其名
作者:武猛从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490

李易回过头来,道:“不知奉孝先生有何吩咐?”

“你我相识已有月余,某却不知李长史的表字,此间如果有酒,某理应自罚三杯!”郭嘉微微一笑道:“敢问李长史的表字?”

“如此紧要关头,奉孝先生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问某的表字?”李易一怔,道:“某表字子安。”

“子安兄,一路保重!”郭嘉走上前来,深深施了一礼。

李易大惊失色:“奉孝先生,这如何使得?”

“这如何使不得?”郭嘉正色道:“论年龄,子安兄要比某早生数年,论交情,你我一见如故,却整日里李长史来、李长史去的叫着,子安兄不嫌烦,某也嫌烦了。就这么说定了,你我从现在起,以兄弟论交!”

李易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可此时却像是得到鼓励和信任的孩子一样热血逆涌,心潮澎湃,不禁脱口道:“李刚,拿酒来,某要与奉孝贤弟痛饮一番!”

李刚愣了:“李长史,杨奉将军还在等您呢?”

“杨奉将军既然已经开始等了,就让他一直等下去又有何妨?反正现在距离子时还早得很呢?”李易哈哈大笑起来:“要怪只能怪杨奉将军运气太差,因为此时此刻,某只想和奉孝贤弟痛饮!”

“这还是以前懂礼节、守规矩的李长史吗?”血气方刚的李刚心头也热了起来,朗声道:“天大地大,也没有与知己喝酒事大!”说着,一路小跑着去拿酒了。

“痛快!没想到子安兄是如此痛快之人,更没有想到连子安兄身边的亲随也是如此痛快,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郭嘉爽朗地大笑道:“与痛快之人痛饮,大概是某此生最痛快的事了!”

说话间,李刚已提着一坛酒进来了,可是匆忙之间,竟然连酒杯也忘拿了。李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属下这就去拿。”

“刚刚某还夸你痛快呢?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了?痛快之人痛饮,哪里用的着酒具?”郭嘉一把夺过酒坛来,一掌拍开泥封,大笑道:“子安兄,某先喝为敬!”话音刚落,他已将酒坛举过头顶,微微一斜,一股酒浪不偏不斜地注入了他的口中。眼巴巴看着郭嘉大灌了一气,李易也心痒难耐起来,大叫道:“从小大大,某一直没弄明白什么叫做喧宾夺主。但是现在,某不但明白了,而且还亲眼目睹了。”

“你我已是兄弟,还分什么宾主?如此说来,某并不是子安兄期待已久的那个喧宾夺主之人!”郭嘉一手擦了一把嘴角的酒花,另一手已经把酒坛子送到了李易的面前。李易劈手接了过来,也是送到嘴边大灌了一气。

两人就这么痛饮着,接连几个轮次下来,一坛美酒便见了底。

“奉孝贤弟,某走了,来日相逢之时,你我再把痛饮进行到底!”李易哈哈大笑着,推门而去。

“子安兄慢走,某有诗相送,以壮行色!”郭嘉高声吟出的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更不是“劝君更进一口酒,南出梁县无故人”,而是“诗仙”李青莲那首气势磅礴的千古佳作《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李长史,子安兄,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郭嘉高吟着千古绝唱,一直将李易送出了大门。

李易回首道:“某该走了。某想说的是,如果当初某碰上的不是韩暹、杨奉而是奉孝贤弟,那么某或许早就活得像今天这样,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其实,这样的日子对于某来说,有一天已经足够!”

“子安兄,记着,一定要活着回来!”郭嘉只觉得眼酸、鼻酸,外加心热,一时把持不住,竟然流下了热泪两行。他怕被李易瞧见,霍然回身,回房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大叫道:“真受不了啦!子安兄要走便走,又婆婆妈妈作甚?某先回房歇着!”

独坐房中,郭嘉摇头自语:“子安兄,希望还有再见之日,你我继续痛饮,把酒当歌!”他顿了顿,望着窗外已经将要落下的,又轻声自语道:“——无论如何——子安兄——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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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和李易都认为梁县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但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个人的一个念头却让风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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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风突然大了,但仍然吹不去李刚心里的不安。他站在长史府大门前,望着李易远去的背影,解下了铁甲,拽开了衣襟,任由劲风灌进他健壮的胸膛。

李易此去,自是重任在肩,而他李刚,在如今动荡不安地梁县城中,担负着保卫奉孝先生的重任,又哪里能够轻松下来?

李刚倚在一根粗大的立柱上,忽然想起方才郭嘉和李易痛饮的壮举,不由精神一振,仰天一声长啸,将胸中郁闷一扫而光,傲然道:“乱世之中,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风范,可是某这个小人物也应当有小人物的担当!”

这时,只听有人说道:“李兄弟,好气魄!不愧是李长史的身边人!”

此时夕阳已落,李刚回头一看,依稀望见一人大步而来。走得近了,才看清此人身着一袭黑袍,两道浓眉,一双环目,鼻似悬胆,黑脸方口,却是虎威营的校尉韩彪。

“哎呀!”李刚叫了一声,迎上前来大礼参拜:“将军如何到此?李长史已去杨奉将军那里商议大事去了。”

“李兄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韩彪单手扶起了李刚,轻声道:“某此来不是为了拜会李长史,而是专为李兄弟而来。请李兄弟借一步说话!”

“这——”李刚想起李易的重托,不禁犹豫了一下,但又一想韩彪不但是虎威营的校尉,而且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点了点头,对府门口的守卫道:“兄弟们小心戒备,某去去就来!”

“诺!”众守卫齐声应道。

韩彪领着李刚来到长史府的围墙拐角处,“唉!”韩彪喝退左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李刚出声问道:“将军何故叹气,说出来让属下听听。”

韩彪深深望了李刚一眼,道:“某有一事相求,还望李兄弟务必答应!”

李刚拱手道:“将军有事请吩咐!”

“好!”韩彪击掌道:“李兄弟,郭嘉虽说对我们虎威营有大恩,但他却是杀死韩大将军的始作俑者。不为韩大将军报仇雪恨,某心神难安!所以,临走之前,某一定要杀了郭嘉!某不能让他见到明天的太阳!可为了不让我们虎威营自相残杀,这件事就麻烦李兄弟亲自动手了!”

“这个?”李刚脸色变了又变,忽地一咬牙,毅然道:“将军,属下恕难从命!”

韩彪冷笑道:“李兄弟向来对某唯命是从,难道今日要为了郭嘉一个外人破例吗?不知李兄弟是不齿某所为,还是忘了某的救命之恩?”

“将军的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李刚正色道:“将军三思,如果杀了郭嘉,李长史必定动怒,那虎威营将分崩离析也!”

韩彪道:“某就是怕李长史知晓,才求李兄弟帮着忙的。只要李兄弟替某杀了郭嘉,虎威营军司马之位就是你的啦!”

李刚一字一句道:“莫说军司马了,就是将军把虎威营校尉让与属下来坐,属下恐将无能为力也!要知道,无名谷一战,若非奉孝先生手下留情,我们虎威营早就灰飞烟灭了!恐怕将军也不能站在这里与属下饶舌,强迫属下去做一些背信弃义之事!”

韩彪大怒道:“你竟然敢如此对某说话?要知道,你如果不是李刚,某顷刻间让你人头落地!”

李刚淡淡一笑道:“属下从军以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军要杀属下,尽管动手便是。反正属下这条命也是将军给的!”

韩彪气得脸色发青,但他知道李刚的脾气,也就忍着没有发作。忽地,“扑通!”一声,韩彪竟然跪倒在高顺面前,说道:“李兄弟如果不答应,某就跪死在这里!”

李刚大惊失色,犹豫了半晌,终于搀起了韩彪:“将军不必如此,折杀属下了!属下答应就是。不过,属下有一个条件。”

韩彪心内狂喜:李刚吃软不吃硬,此番大事成也!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道:“李兄弟有话请讲。”

李刚眼含热泪道:“杀了奉孝先生之后,属下将卸甲归田,返回故里,望将军成全!”

“这——”韩彪犹豫起来,但一想到韩暹之仇,还是一咬牙道:“某答应了!在某与李长史撤出梁县之后,李兄弟再动手杀人。这样,连足智多谋的李长史也会被蒙在鼓里!李兄弟,某在路上敬候佳音。切记,某要亲眼看见郭嘉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