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救助

河南郡守郑大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留着山羊胡，走起路来微微有些驼背。他正在荥阳衙门里跟师爷商量如何处理城外那些灾民。

开城门放灾民进城，这是绝不可能的。一是因为灾民数量多，只怕他们进城后会因为饥饿而抢粮或盗窃。二是因为潼关衍发了瘟疫，这些人从那边过来，若是有病人混在其中，岂不是会把瘟疫带进城？

出于以上考虑，郡守决定派人死守城门，坚决不放灾民进城。

郑大人跟师爷正商量着，有衙役进来传报，手上举着一个帖子急速跑了进来。

郡守大人这段日子本就被城外那些灾民扰的不得安宁，如今见衙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全无好脸色的说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是哪里有灾民闹事，还是哪里饿死了人呀？”

那衙役将帖子用双手举到头顶说：“禀大人，门外有人传信，说代王殿下在城中，要见郡守大人！”

郑大人先是一惊，整个人的身子往前一探，不相信的问道：“代王？”

他摸了下胡子笑道：“代王怎么会无缘无故到河南郡来？还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定是有人假冒，想骗本大人开城门吧！”

他身旁的师爷比较谨慎，在他耳边说：“大人。不如先看看帖子里写的什么……”

郑大人满不在乎的用一只手接过帖子，扣去上面的蜡泥封印后展开阅读。帖子读到最后，他和师爷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脸上俱是吃惊的神色。

这帖子上的落款赫然盖着代王的大印，的确是本人驾临！

“快，备车！”

郑大人合上帖子之后当即命令衙役准备马车，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就带着师爷坐上车，往荥阳最大的客栈“望江楼”奔去。

望江楼客栈虽然是荥阳最大的客栈，但因为封闭城门的原因，客栈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掌柜正无聊的在柜台后面拨着算盘，见郡守从门外“冲”了进来，立即迎上前拱手问道：“郑大人，这是刮的哪阵风，您怎么来了？”

郑大人一手抓住掌柜正在摆动的手腕，问道：“可有一位姓王的小公子在这里投宿？”

掌柜的看郡守如此着急，赶紧点头说：“有、有，就在二楼最后一间住着，喏，那个就是他的侍女！”

郡守随着掌柜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身穿浅粉色曲裾的少女微笑的站在二楼楼梯上，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郑大人松开掌柜的手腕，提起长袍往楼上走去。

在楼梯上等候的自然是班惠昭，她见郡守走上楼来，对他微微弯了一下身子，颔首说：“我家公子在房里等着大人，请吧。”

郑大人多看了她几眼。见此女举止有礼，不卑不亢，小小丫鬟见了他河南郡守，竟然没有丝毫怯懦，果然是有大户人家的气度，如此更确定房里的真的就是代王了。

班惠昭在前引路，走到最末尾的一间房前，轻敲了两下房门，而后对内说：“公子，郑大人来了。”

刘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班惠昭打开门让郡守进去，同时看了后面的师爷一眼。那个师爷是个精明人，岂会不懂班惠昭的意思，于是对郑大人说：“大人，我在楼下候着。”

郑大人点了点头，随后躬身走进房里。

班惠昭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合上房门之后走向隔壁的一间房里。唐隐正在房内，跪坐在茶几旁喝着茶水。

班惠昭走到他对面坐下，问：“你说那个郑大人会同意王爷的要求吗？”

这次唐隐调动了河南郡内很多粮店、药店的物资，他们打算在城外搭棚子煮粥、煮汤药给那些难民喝。对于唐家来说，这些物资并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们不可能出那么多人力。所以刘恒才出面向郡守要人。

唐隐淡定的微笑道：“有什么不同意的？在城外搭棚煮粥布施，我们出粮食，他只用出些人力，这样的好事，他听了肯定高兴。”

班惠昭想想也是，虽然会借用城内的一些人力，但是解决了灾民的问题，荥阳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不然天天派人巡城守门，一样费人力。

没过多久，郡守就从刘恒的房里出来，并且满脸喜色。他高兴的走下楼，带上他的师爷就走了，想来是立即着手安排人去了。

唐隐和班惠昭来到刘恒的房里，进门时看刘恒的神色便知他们事情商量的很顺利。果然刘恒高兴的对他们说：“郑大人说明天早上之前就能准备好棚子、铁锅等物资，并会招募厨子、郎中、苦力等人手！”

唐隐许是没料到这个郡守能有这么快的速度，于是说：“那倒正好，第一批物资今晚会运到荥阳，他们若是能在天亮前准备好，我就能让城外的那些难民吃上早饭。”

听他这样说，班惠昭和刘恒心中都很高兴。

搭棚布施说起来简单，实则很麻烦。先不说粮食刚刚运到就差点被难民抢走，也不说煮粥的时候有多少人等不及要哄抢，单说给那些难民喝粥、喝药的碗，就不够用。前前后后在荥阳城里收集了几次，才凑够那些人喝粥的器具。

班惠昭主要跟荥阳城里召集来的一些郎中一起在难民中走访，给需要医病的难民提供帮助或是给众人熬制一些防止瘟疫的汤药。

那些郎中起先不太留意班惠昭，以为这是个只会添乱的小姑娘，后来众人发现她抓取草药时十分迅速。配的药方也很准确，说起药理更是头头是道，这才发觉她是真的懂医的。

眼下并没有多少女子学医，并非女子不愿学，而是一般郎中不愿收女弟子。民间的郎中需要见各种各样的病人，还要四处奔波出诊，男子自然比女子适合学医。

众人看班惠昭谈吐不俗，穿着又不一般，纷纷开始猜测她是哪个医学世家的弟子，因为只有大家族里才会舍得花精力去培养一些医女。

班惠昭哪里知道自己身后有人在议论？她看着墙脚下病倒在地的老幼妇孺，忙都来不及。

她性子温和，对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难民都是微笑接待，十分平易近人。而且不知道为何，小孩子们尤其喜欢班惠昭，不过两天时间，她身后已经跟着一大串孩子了。

难民中有不少孤儿，有的孩子是父母被洪水淹死或是得了瘟疫而死，有的孩子是在路途上和父母走失，更多的则是被父母丢弃。这些孩子如今看到一个大姐姐不仅给他们吃的，给他们治病，还带他们玩，哪里愿意离开？

刘恒时常跟着班惠昭一起在城外走动，他每每看见那么多孩子缠着班惠昭就皱起眉头。因为他们闹的刘恒都没空跟班惠昭好好说句话。

今天又是如此，班惠昭怀里抱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不仅衣衫褴褛，而且头上还被磕破了一个口子，班惠昭刚刚给她包扎完，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哄的她不哭。而她周围围了一群小男孩，叽叽喳喳的在那里争论到底是谁把小女孩给推倒的。

刘恒被他们吵的头疼，他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喊道：“惠昭，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班惠昭为难的看看刘恒，再看看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女孩。她见刘恒脸色实在不好，便将小女孩放下，撇开那些孩子走过去跟刘恒说话。

“王爷，怎么了？”说着，还回头让那群小男孩不要胡闹。

刘恒气呼呼的看着班惠昭，自从开始救助这些灾民，班惠昭已经四五天没有跟她好好说话，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匆忙出门，到晚上天黑才回去。刘恒看班惠昭疲惫，不忍让她再服侍自己，经常是她一回客栈，就让她直接睡觉去了，如此两个人更没说话的机会。

眼下刘恒强行把班惠昭叫来讲话，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让刘恒恼火极了。

“桃二先生有消息传来了，你到底要不要听？”

一听师父有消息了，班惠昭比什么都高兴，急忙问：“我师父现在怎么样？他什么时候来跟我们汇合？”

刘恒郁闷的说：“二先生说潼关的瘟疫已经得到控制了，再过五六天，他就会来荥阳跟我们汇合。”

班惠昭不放心的问道：“师父的身体没事吧？”

“二先生的口讯里没提到，不过应该是没事的，他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刘恒说道。

班惠昭低头一笑，说：“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怕师父累到了。”

刘恒见她这样关心他人，却不知道关心自己，微微责备道：“你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瘦的跟难民差不多了，等桃二先生回来，莫要以为是我虐待你才好！”

班惠昭回过头看看身后玩耍的那些孩子说：“看看他们，我就庆幸自己当初幸好遇上了王爷你。若不是你带我回王府，我今日就跟他们一样，餐不能果腹，宿不能遮雨了。”

念及当初的遭遇，班惠昭有些伤感。她也是个孤儿，所以对这些孩子格外的上心。

“王爷，过几日我们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呢？”班惠昭突然忧心的问道：“等洪水退了。瘟疫治好了，那些难民就可以回家了。可是他们怎么办？这些孩子已经成了孤儿，他们还这么小，没人管的话该怎么活下去？”

刘恒向那群孩子看过去，小的只有三四岁，大的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没有人照顾，根本活不下去。

他沉思了一下，说：“等我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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