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走到桌前，把桌上一张皱巴巴，带着血迹的纸条揉成一团，然后一拳砸在了桌上，马克杯里的茶水被震得溅了一圈。

然后他就背过头对着墙壁站着，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呛人的烟味不一会就在狭小的办公室蔓延开来。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大李很明白队长此刻的心情一定不会好，因为他的另一只手一直在机械地玩打火机，打亮，扑灭，再打亮，再扑灭。大李跟随于洋这几年，不止一次见到于洋在心情烦躁时做这件事。

大李很想知道那个脏兮兮的纸条上写了些什么，让队长这么激动，于是他小心展开了被于洋团成一团的纸条，看到了七行很潦草的铅笔字：

大兔子诈死, 二兔子瞒,

三兔子装棺, 四兔子看,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这只不过是支很平常的童谣，骤然看到它大李除了哑然失笑还带有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时于洋开口了：“ 你看的这张字条，就是从公园里发现的那具女尸一只捏成拳头的手里拿到的。”

“我好像在很多网站都见过这童谣，无非是个推理游戏，这个跟案子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嘛，你这么研究它干什么？”大李困惑地问。

“你错了，这就是死者最后留给我们的解密钥匙，这首童谣真的就是你很熟悉的那首么？你再好好看看。”于洋很严肃地说。

大李又看了看于洋，看不出队长脸上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于是说：“好，不信我马上去网上把那首童谣搜出来给你看，很多推理网站都有。这么无聊的童谣会有什么意思，就算在死者手里发现也不能说明什么。你不要太钻牛角尖了，赶紧去查死者身份是正理。”

于洋突然笑了起来：“这句话算你说对了，这样吧，查清死者身份的任务交给你了，快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大李看看于洋，又看看桌上的纸条，几次张了张口，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比起和上司抬杠，毕竟执行任务才是他的首要天职。

现在办公室又只剩下了于洋一个人，烟雾弥漫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那根烟已经快点尽了，于洋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蒂，突然在电脑里输入了“十只兔子”几个字，立刻百度弹出了成千上万条搜索结果出来。大李说得没错，《十只兔子》的确是各逻辑网站或推理网站中很风靡的一支童谣。只是死者留下的这看似没有意义的童谣却的确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它的关键之处就在它的开头，那里有几个字不一样。

于洋在网上搜到的原童谣是这样的：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为什么死者单单要对这首童谣的前四句做了改动？她想暗示什么？这起公园断头案只是一场孤立的凶杀案还是？于洋突然心跳加快，他翻起了一个最近已被他翻得有些破的卷宗，那是画室凶案的卷宗。他虽然不想承认，可强烈的第六感却告诉他，公园的断头女尸似乎和之前的画室连环案有着某种联系。不过在没查清死者的身份前，他还不想过早地下轻率的判断，所以大李的任务的确很重要，非常重要。

一个架着金丝眼镜的医生推开了一间病房的房门，他是来问新来病人的情况的。“她醒过没有？”医生轻声问看护。看护摇摇头：“她一直在睡梦中说胡话，要么就是什么血啊，无头鬼啊的，要么就大喊救命。这样下去很不好啊，病人从凌晨送进来到现在就一直高烧不退，会不会脑子烧坏了？”“应该不会，那待会等我查房结束回来再给她打一支退烧针看看。”

躺在床上的病人有着高烧病人常见的潮红脸色，额头还在一颗一颗往外沁出黄豆大的汗珠，紧闭的双眼在眼皮下一跳一跳的，带动着左眼角的一颗黑痣也在动，显示她正做着可怕的恶梦。这是白晓。

白晓感觉自己还在跑，她的鞋跟在冲过灌木丛的时候被一截树根别断了，她就干脆把两只鞋全甩了，赤着双脚在鹅卵石甬道上狂奔，她的脚被石子和沙砾磨得生疼，可是她不能停，她知道只要一转身就会看到身后那双发亮的眼睛，比狼还凶残，比恶魔还邪恶的眼睛。寒冷，对她已不算什么了，她的发髻散了，衣服被树杈挂破了，双脚也都已经伤痕累累。可是所有这些苦楚比起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死神、魔鬼、疯子来说都显得微不足道了。现在完全是最后一丝顽强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跑下去，跑下去……

她仿佛感觉死神正在拥抱她，亲吻她的额头，于是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不要！不要！你这个魔鬼！”可是回答她的却是一连串轻轻的拍脸颊声，她突然感觉头很重很疼，然后那阵拍脸颊声变得更真实和清晰起来，她醒了。

那个拍脸颊声当然真实，因为就是拍在她脸上的，此外还有一个人小声地呼唤：“你醒醒，醒醒。”她撑开眼皮，看到了白墙壁，白被单，什么都是白的，这不就是她最熟悉的工作环境？这一片白中还有一个上年纪的看护，正看着她微笑：“你总算醒了，刚才把我吓坏了，你好像被魇住了，我只好用笨办法来把你拍醒……啊呀，你别坐起来，你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剧烈的咳嗽使白晓半天直不起腰，现在她鼻塞咽痛，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样提不起一丝丝气力。“你喝点白开水缓缓吧，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晚点医生会来给你打针。”看护关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