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钦安殿后，宓妃并未回宫，独自去了淑芳斋。进门时，她令戍卫不要做声，众人便立在门前不敢动弹。她径直穿过前院，来到西厢房门前，朝门里头正在刺绣的人看了看，就地双膝跪下了。

永寿宫中，茜儿将孟芸待到宫女室内，塞予她一套宫服，顺了她一眼，瞧她泪眼汪汪嘟着嘴的模样，丢下一句：“进了宫在哪儿都有你受的，在娘娘身边，是福是祸至少还在自己手里。跟那群秀女混在一起…哼哼。”

孟芸抬了抬眼：“我进宫前就听说了，永寿宫的活最难当，连已故的茹妃娘娘的亲信婉儿都――”

“――换好了衣裳就去南厢房那儿打扫，那可是娘娘的卧房，提神打点。”

孟芸知道茜儿姑姑执掌之事甚为繁琐，没有闲工夫与她磨蹭。她逼迫着自己赶紧更换衣裳，拾起手边的木盆，快步走至南厢房。里头已有几个侍女跪着来回擦洗地面，孟芸见状，紧忙跪下，执起抹布做工夫。

这才擦了没多会，她见眼前一双手按着粗布移了过来，顺势抬眼一看――竟是婉儿！孟芸双眼露出不尽的讶异，婉儿瞥过她，视若无睹，毫无停滞地擦洗地砖。“姑姑……你…”

“你不该叫我姑姑，被茜儿听见了她要罚你的。我如今不过一个侍婢。”婉儿转去直眼看孟芸，“跟你一样。”

就跟针扎在指头上似的，孟芸心里一惊：“姐姐是茹妃娘娘最器重的人，怎能委屈成这样？…宓妃娘娘怎么不看重你呢？”

“茹妃已走了这么些年…她的荣耀与权势早已为宓妃娘娘接手，主子愿意宠信谁谁就能执掌一切，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在后宫也是一样的。”

这才一盏茶的工夫，寰雅已熬不住了，她假作镇静地走到门前，双手交握着道：“宓妃娘娘，你赶紧起来吧，我受不起……此生兜兜转转，我已看破一切，只愿余生遁入佛门，做个俗家弟子便好。”

宓雅直直地跪着，不作声亦不看她，毫无退缩离去之意。寰雅握着绢子踌躇良久，最终跨过门槛，仍执拗地挺着身子，说道：“娘娘不必坚持了，我绝不会离开淑芳斋的…这里有我的姐妹，有我种养的花草，自我进宫我便住在这里…十多年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些年来…妹妹能替董鄂家做的，我都一肩担下了。四姐还不时与我作对…新的一批秀女又入宫了，妹妹…妹妹实在没有大姐的能耐，顶得起这个后宫我守不住天下！姐姐还要宓雅怎么样？究竟做什么才能叫姐姐更改心意？姐姐你告诉我啊…”

“你住口！不要说了！”寰雅挣脱了宓雅的双手，难以抑制的怒火与不安涌上心口，逼得她连退数步。无奈两人僵持不下，寰雅便又坐回了屋中。

听闻宓妃回宫，二阿哥迫不及待地赶往永寿宫，刚一进门便扯开嗓子道：“姐姐总算回来了！”孟芸正在殿内撤换糕点，闻此话心里头一惊，也不知来者何人，难以自制地愣眼瞧着他。

他问：“娘娘呢？”

她答：“不知去哪儿了，尚未回宫。”

二阿哥在一旁自顾坐下，“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稍待片刻，他又问：“我过去没在永寿宫见过你，新来的？”

眼前人如审问犯人似的上下打量，孟芸不甘心如实作答，便倔道：“奴婢也从没在永寿宫见过大人，听大人方才进门时口口声声叫着‘姐姐’，不知大人尊姓大名呢？”

适时，宓妃跨进门道：“本宫罚你来此为婢，并非准你打听他人闲事，你一个小小侍婢，竟敢与皇子说三道四，简直没规没距！”

孟芸见宓妃脸上现出罕有的怒意，心里头轰然打起鼓来，正要跪下请罪，阿哥忽然插话道：“不知者无罪，娘娘息怒，看您满面倦容，先坐下歇息再说吧。”他将娘娘迎进了门，回头连连朝孟芸使眼色，她会意后赶紧退到边上，不再做声。

“姐姐今晨才随驾回宫，怎么不在宫里好生休息？你看，外头天色都暗了。”

宓雅摆好裙裾，微笑道：“新晋秀女今日入宫，诸事有待安排。”

“原来如此…我多时不见姐姐了，听闻圣驾回宫，立即就赶来了！”

“我刚回宫便听说了，前几天你涉险将五阿哥从索伦杆上救了下来，本宫感激你…”

二阿哥扬了扬手豁然笑道：“这些年来不都如此？姐姐何必特意言明。我与五阿哥同是没了母妃的皇子，在后宫里失去了靠山，只有互相照顾。”

宓雅又付之一笑，召唤道：“茜儿，吩咐下去，二阿哥留在永寿宫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