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阳?的提拔文件果然在第二天上午，随着当日报刊一起，送达厅里各处室和二级机构。

在各处室并没引起多大反应，很快随着当天的废物纸屑，七零八落，被抛进了垃圾箱，旋即又被物业人员三下五除二，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因为殷阳?所在单位，仅仅是厅里一个自收自支的二级机构，和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相比，都差一大截，更不要说与厅机关的差距了。其工作人员，也都是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渠道照顾进来的，不象机关处室的公务员们，除了七八十年代大学毕业是由国家统一分配进来的外，其余都是大学毕业后,又拼着一身剐，参加各种考试选拔以及公务员考试，在千军万马中千辛万苦杀出血路的，因而，他们的编制，也和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业编制、企业编制不同，是真正旱涝保收、有“金饭碗”之称的国家行政编制。所以，机关公务员们，或多或少都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平日里不大用正眼瞧二级机构的人，也非常明白这些二级机构，虽然级别也是处级，但此处级非彼处级，一不用上报组织部批准，厅里自己一纸文件就能任命，二是退休后连企业的待遇都不如，保障很低。所以，年纪大的二级机构负责人临近退休时，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想法设法调回机关处室，以保证退休后的生活高枕无忧。二级机构的处级都没有什么含金量，更不要说它的科级了。因此，殷阳?的任命文件，才会一大早从办公室出来，流转到各处室，天黑前顺利到达垃圾桶，象一个不便秘的人吃进去的大堆食物，第二天一早，顺利变成粪便排出一样，整个流程平静顺滑，没有遇到一丝梗塞和阻碍。

但是，殷阳?还是很激动。她时不时会悄悄拿出这纸文件，独自沉醉的看了又看。文件上那火红的函头和公章，映在她的眼里，是两束燃得闪闪发光的火焰，不安分的上下跃动，那**的火焰。她的脸也一片绯红，象抹了一层胭脂。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觉得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别人无法夺走的东西。她三岁时，母亲和街上一个跑长途的司机私奔了，四岁时，父亲被镇上另一个女人夺走了，她失去了父亲母亲，也就没有了家，轮流借住在叔叔家、阿姨家、舅舅家，长年累月，从贫瘠的一家漂到一贫如洗的另一家，象灰姑娘一样，半夜三更表兄弟姊妹们呼呼大睡，她却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为他们洗衣服，甚至，为多吃了一块肉，挨过亲叔亲舅的打。十四岁时，她离家出走，随着她的第一个男人，离开了那个贫瘠的乡镇。短短十几年，从县城到市区到省城，她漂过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怎么挣扎，却仍是身如浮萍，风吹浪打，趔趄踉跄，停不下来。就算是好不容易结了婚，却连婚床都没睡热，那个人就被警察抓走关进了监狱，辛辛苦苦怀大的孩子，却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就被医院的手术刀夺走了。。。。。。她深吸一口气，文件散发出清香的油墨味，直沁她心脾，象个温吞吞的电熨斗，把她的五脏六腑熨烫得无比温暖舒适。

“殷科长，诸厅长的电话。”对面的同事打断她的沉醉，轻声唤她，眼神却带着几许奇怪。

她接过电话。他在电话里笑着问：“看到文件了吧？高兴吗？”

她娇声一笑，说：“当然高兴。”

“上来吧。”他简单的说完，挂上了电话。

她沿着楼道往他的办公室走，两边一盆挨着一盆，摆满芙蓉花，那翠绿如玉的枝叶上，挺立着一朵朵粉嘟嘟、红艳艳的花，灿烂娇妍，象他为她描绘和即将铺就的锦绣前程。这个锦绣前程太有诱惑力，以至于每次和他在一起，她都格外殷勤卖力。不管他采用什么古怪姿势，都竭尽全力配合，还时不时有意识发出些骚言**，又喊又叫，把他撩拨魂荡神驰。但是，他平日里会议多，应酬多，时间总是非常紧张，所以他们常常争分抢秒，速战速决。大部分时候，都是象这样他一个电话把她招唤到他的办公室。当然，每次，他都会先花个三、五分钟，和她讨论一下她的前途，然后，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手动脚。久而久之，谈论有关她前途的计划和安排，成了他们的固定前戏，也象一场交易前的互摆筹码。他手上握着的，是她的前途，而她手上，是他逝去的青春和贪恋的美色。不管诸厅长看上去有多年轻，毕竟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平日里楚楚衣冠，遮盖得有型有致，看不出和年轻人有多大差别，一旦除去衣物，卸去伪装，那些衰老颓败的印记，如阳光下的黑影，无处遁形。他全身白生生的肥肉，象发酵过度的面粉，松软疲沓，在地球吸引力的作用下，竭力往骨骼的反方向逃坠，想挣脱骨架的控制，而皮肤也因为时刻处于对它们的围追堵截中，拉扯得象保鲜膜一样稀薄透明，毫无弹性。每次，殷阳?都尽量闭着眼睛，不去看这具比她足足年长了一大轮的躯体。但是，他身上的气味，那种死猫一样难闻的衰老气味，总是袅袅的，和他身上隔夜的烟草臭味一起，填满她每一个嗅觉细胞，让她避无所避。

他微笑着看着她走进他的办公室。

“你的那本书，我已经交给周副处长去写了。半个月后就可以付印了。”他说，站起来走到她身后，轻轻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她一脸媚笑的乜斜着他。

“书名暂定为《密语》。”他说。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象在集市上打量即将购买的小马驹。她穿了件洋红色的低领长款羊绒衫，裸露出大片白白的胸，从领口望下去，是一条犁道一样深窄的白色乳沟。

“我和马处长说了，先印个5万份，厅里每人送一本，剩下的，由省里各个市，从工作经费中拿钱出来购买。这样，你还可以大赚一笔，名利双收。怎么样？我对你很好吧。”他涎着脸，笑嘻嘻的说：“你要怎么答谢我呢？”

“你想要我怎么答谢？”她拧着身子，撒娇说。

他抱起她，放到他足有半个房间大的办公桌上，象给鸡鸭褪毛一样，三下两下，把她褪得干干净净。她的屁股边，是一大叠等待他签署的文件。最上面一个，所有副厅长都画了大大小小的圈，只有他的名字处，还空着一大块，象谁翻出的大白眼，冷冷的四处瞅着。

“这是什么文件？”他背过身去提裤子时，她好奇的拈起这个大白眼。

“啊，李副处长退居二线？那就是要提拔薄荷吗？”她问他。

他回过头，淡淡的看了一眼。

“这个文件作废了！”他说。接过文件，三下两下撕得粉碎，副厅长们龙飞凤舞的签名和旁边精心画下的滚圆的圈，一瞬间变得面目支离，破碎不堪。

“可是。。。。。”殷阳?吃了一惊，看着一地碎片，结结巴巴的说：“不是所有的副厅长都签字同意了吗？”

“我没签字，他们签再多，都是废纸一张。”他轻蔑的说。

“薄荷。。。。。。”她十分好奇，忍不住想打探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抬头看见他逐渐变得铁灰的脸，忙低低的转口说：“国庆节后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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