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哥,让医生说
作者:剑之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77

见儿子刷牙洗脸磨蹭半天不说,还悠闲地唱起了歌,倩尧心里一阵冒火,长得比驴桩都高了,还一点事也不懂,她恨恨地就想骂他几句。可一看小剑和朝正年轻时贼似的脸,她又不自觉地想到朝正的身体。儿啊!你爸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以后可怎么过啊。

暑气初来麦子新熟,朝正就隔三差五地头晕眼花。刚开始倩尧还以为是朝正身体肥硕不堪,大热天的难免要中个暑,因此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当天气渐渐转凉,朝正非但没有好转的趋势,反而有了日渐加重的迹象,她才有些留意。她陪朝正去过几次医院,每回医生不是说可能是这个,就是说大概是如此,然后一开就开一大堆的药。朝正拿过说明书一看,全是固元保身的。他感叹几句医院也经商后,情愿整天拿个冷毛巾敷着,说什么也不再去医院了。倩尧一方面见去了几次医院没查出什么,另一方面看朝正能吃能喝的,也就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倩尧养猪养得野心勃勃,她看猪圈西南角有一只水塘空着,就让朝正填上,好再盖一排猪圈。大概一个月前,朝正招呼村上几个壮劳力去水库边挖土,用拖拉机运回来填水塘。那水塘其实是一个大点的排水沟,几年前朝正垒砌猪圈时从这取过土,沟面沟深增加了不少,一下雨积水就成了只水塘。小剑见了后就趁学校晚上没人,怂恿小三去花园里拔了几株树苗,折了几段花枝栽插在塘边上。春来夏往,排水沟慢慢有了鸟语花香的景象,朝正一家看了都很高兴,他们称呼它为水塘。水塘填好的那一晚,朝正看电视时感觉左眼有些痛,痛着痛着连画面字幕也看不大清了。这一夏天不是头晕就是眼花,看东西时常模糊,朝正也就没放在心上。他对妻子解释道,可能是自己这个大老粗不在家侍弄田地,却每天在办公室看文件扮斯文,眼睛一时不适应。谁知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他发现左眼竟然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忙把这事告诉妻子,倩尧着急地要命,埋怨朝正几句听不尽人言就催促他赶快打电话向镇里要车去医院。朝正说不痛不痒的,等小剑上学了再说。倩尧无奈白了几眼朝正后,就大呼小叫着把儿子拖起了床。眼睛失明的事非同小可,镇办公室主任一听忙将朝正的桑塔纳专车派了过来。朝正是副镇长,按他的级别和当地收入是没有资格配置专车的,不过政府体恤公仆,同时更为了提高办事效率好为人民服务,就额外配备了许多小车,基本上做到每两个主要领导三辆车的要求。别的领导勤俭节约、公正廉明,为了不使国家财产无端浪费,拼了命地公车私用。而朝正没有那么高风亮节,他为了使自己的体重不再增加,每天来回很自私地都是自行车。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照骑不误。这次若不是事出紧急,朝正是不会那么多事的。官员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桑塔纳轿车载着朝正夫妇呼啸着奔向晶都县人民医院。半道上,倩尧看见小剑骑着新的捷安特山地车左摇右摆,不紧不慢,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到了医院,倩尧搀着朝正在后面贴着墙壁慢慢走着,和朝正体重不相上下的司机,急步走在前面,边走他边尽职地喊着“让开,让开,领导来了。”朝正听了有些不舒服,但念及自己的眼睛,也没什么。到了眼科门诊,司机领着朝正夫妇直奔一位中年女医生。那中年妇女医术应该颇高,她的办公桌前溜溜坐着一排病人。医生和司机相熟,见他们来了,忙立起身迎了上来。司机也不和她寒暄,将情况对她快速简单地说了一遍。医生听完后,面色凝重起来,她忙转身对那几个病患说“不好意思,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请稍等”然后不等病患回答,就引着朝正进入了内屋。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女医生额头冒汗了。她很是不安地对朝正说“李镇长,我医术浅薄,查不出您眼睛出了什么症状。要不,您到市医院看看?”而朝正这一番折腾,眼睛又能看见点东西了,他一副无所谓地态度“不用,不用,又好了,可能是最近天热,再加上酒唱多了,所以有时看不清。”倩尧听了不同意,对朝正说要听医生的话,去市医院检查一下。朝正则不以为然,让司机将自己先送到公办室,再将倩尧送回家。司机和医生也帮着倩尧劝说了朝正几句,见他已定好主意,只好把他送去了镇政府。朝正走后,女医生和倩尧说笑起来,末了她大笔一划,也开了一堆补药,让倩尧带上。倩尧一看,不仅有醒脑明目的,还有补血调经的。

从那之后,朝正的左眼就三天两头地失明。倩尧着急,朝正自己也不那么泰然处之了。半个月后,夫妻俩去连云港市人民医院检查。车到海州过铁路时颠簸,朝正心里不舒服干呕了几声,司机见了很真诚地对朝正说“李镇长,您早该去市医院了,您的身体可不属于您一个人的,那是属于我们丑山镇十好几万人民的。”

难得来一次市医院,朝正就做了个全身大检查。这一查,就把倩尧的眼泪查出来了。她拿着检查结果,翻来覆去地看是不是拿错了。丈夫的眼睛还不明不白,别的器官就跟着来添乱了,病例单上多了不少新病。朝正见了倩尧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紧。他微颤着手接过检查单一看,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肥胖之人该得的他全有了,此外还副带糖尿病、冠心病。朝正心里一宽,训斥起倩尧,“这有什么哭的?镇里一大半的人都有这毛病。”

主检医生须发皆白,快退休的年纪,他从检查室里走了出来,倩尧和司机忙迎了上去,朝正则往走廊边的长椅上一坐。医生看看他们,问“是家属吗?”

倩尧忙点头“是,是。”

“以后不能喝酒抽烟,也不要吃甜的、油性大的食物。”医生面无表情。

“不喝酒?”司机接了话头,“做领导怎么能不喝酒?”

医生看了看司机,说“不想活了的话,就尽管喝吧。”

“你,你”司机一听医生言语不敬,额上的青筋就暴了起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镇长。”

“镇长怎么了?市长还生病呢。”老医生也微微有些动怒。司机一听才醒悟过来现在是在市区,忙灰溜溜地退了回来。朝正见了,站起来走上前,“谢谢医生,您说得是。”

从市里回来后,朝正烟不抽、酒还喝,他本来就不抽烟。倩尧每次说他要注意身体,他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书记、镇长哪个没这些毛病?我比他们可强多了,好歹镇里体检时我还没查出来。”朝正认定自己是填垫水塘时,让太阳晒中了暑,体质才会有所下降。朝正毕竟是副镇长,应酬场面多,难免要喝几杯。这点,倩尧心里也有数。至于左眼,虽然基本上相当于看不见,但市医院也没说有什么大碍。更何况这么久了,除了第一次有些疼痛之外,别的时候除了只是略有不方便,别的没什么不适,既不痛也不痒,朝正就当自己老眼昏花了。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昨天早上,朝正醒来,先看了三十秒天花板,然后翻身想起床,却发现一觉睡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他动了动手指,心想八成又是昨晚喝多了,就慢慢把手伸向床栏抓好后,把身体往里一拉,靠着墙壁的支撑,他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他晃晃脑袋,左右眼轮着闭了一下,一只模糊,一只良好,放下心来。他坐在床沿三十秒后,起身穿衣。穿戴完好后,他站在卧室中间闭眼默数了三十秒,就推门上厕所。起床三个三十秒,是镇办公室主任和他说的。朝正最近有些惜命,做起来一丝不苟。好不容易走进厕所,正方便时,鼻子又开始流血了,朝正慌了神。他挪着笨重的双腿走出厕所喊妻子。倩尧站在西面大路上,手举着书包,往北面大喊,“小剑,小剑,书包,书包。”

桑塔纳带上朝正和倩尧再次赶到了市医院,还是由那位老医生主诊。他一看朝正的脸色,表情就严肃起来。一番忙碌后,他让倩尧走出办公室,要单独和朝正谈谈。倩尧一听,瘫软在地。司机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朝正见倩尧害怕的样子,与心不忍,就对医生说“有什么事,你就对我们夫妻说吧。”医生看了看倩尧,冲朝正点点头。医生让司机去外面等着,司机看向朝正,朝正点了点头,司机面有不悦,但还是出去了。

分医患坐好后,朝正直奔主题,“医生,我,还有多长时间?”这一问,强忍着眼泪的倩尧哭出了声。朝正心烦,骂了一句“哭,哭,就知道哭,我不死,也让你哭死了。”倩尧听了泪水反而更多起来,她放开了嚎啕。医生看着他们夫妻,停了一会对朝正说“也不象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在心脏部位发现一块阴影。”

朝正听了愣住了,好象骂了倩尧一句也把自己的豪气给骂没了。好半天,他问“是癌?良性的,恶性的?”

老医生的脸色有些发白,“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倩尧扯着朝正的胳膊,“朝正,呜,哥,你,你,别说了,让医生说。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