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今天一起来的，还有你们的乡党委书记，教办主任。他们会尽力帮你们的。”

老人泪花闪烁，哽咽着喉咙，正要开口大吐苦水，却被朱梅兰抢过话头，说：“高厅长，我们什么困难也没得。您放心！如果说有困难，有要求，我提一条，就是我想把我儿子的爸爸找回来，一家团圆。您能帮我这个忙，我就给您磕头作揖！”

这时，何雨轩把一杯白开水双手递到高凌风手里，轻声说：“小心烫着！”然后深情地注视了他一秒钟。她从他眼里读到了紧张和惊奇，立即俯首用近乎耳语的低声说：“她就是我写过的那个女同学，神经受过刺激。您知道的！”高凌风惊骇地点点头。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朱梅兰，又在何雨轩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好像忽然洞穿了这两人身上共同的东西。“为谁痴狂”，高凌风一下子想起了那篇小说的题目。

何雨轩麻利地用湿抹布擦净长板凳，请客人都坐下。她站到朱梅兰身边，严肃地说：“梅兰，这些领导平日里工作都很忙，今天能来你家已经很不容易了。特别是高厅长专门从省城来，一路上很辛苦的。你说的事他们愿意办，也可能办得到，但是需要他们去关心的人还有很多，他们没时间去办。我们梅兰是最体谅人的，她才不会让关心她的领导为难哩。这事交给我吧！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老人担心地看着发痴的女儿。他知道女儿见不得太热闹的场面。朱梅兰目光灼灼，呆呆地看着何雨轩。好半天，她终于像孩子似的吐出一句话：“真的吗？”

何雨轩认真地点点头。这时，从外面挤进三五个人，闪光灯和摄像机对着现场一阵猛拍。高凌风站起来严肃制止：“我说过，不要记者跟踪采访。做一点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我们不是来做秀的，你们听见了吗？不许报道！”乡党委书记赶紧出来附和，记者们才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高凌风再次握住老人的手，温和地说：“老人家，我知道您的困难。您肩上的担子很重啊！您要保重身体！下次我再来看您！”

老人感激涕零，一直握着高凌风的手把客人们送到车上。

何雨轩也紧随其后，顾不了矜持和害羞。她的心被这个男人牵引着，又开始了往日的脉动。她期待着这个男人回头一望，可是，没有。高凌风径直上了车。他的目光给了与他握别的老人。她的泪水流出来，流过往事的沟沟坎坎，流向无言的未来。在车门被沉重地合上的那一刹那，她希望最后一次捕捉到她深爱的男人那双沉默的眼睛，哪怕只是带给她一刹的温暖。可是她发现与他的目光再也不会交汇了。他们之间再也不能发出心灵共振的光束。她多么想拨开众人，斗胆上去和亲密的爱人掌心相握，可是，他像一阵春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望着他们的车绝尘而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山村的丑小鸭，他却是那高天上的流云，让她永远只能望天长叹，望尘莫及。

何雨轩凝视着可怜的同学那双游移不定的眼睛，觉得自己如果是她多好，还可以有机会等待高凌风的再次光临。她笑自己太自私，太天真！倒是朱梅兰对爱情的坚贞和她对于不幸婚姻所作的无力的抗争，像一块巨石扔进了何雨轩刚恢复平静的生活，激起经久不息的沉闷的波澜……

离开朱梅兰不久，何雨轩立即带着朱梅兰和她父亲联系法院，就她前夫昌小树不履行协议之事，提起诉讼。何雨轩一会儿代朱梅兰起草诉讼状，一会儿到县城找法院。正好碰到她大学同学黄成友当副院长。本来她是一个对法律条文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的人，因为她一直认为法律只对那些违法犯罪的人起作用，对于她这样一个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是无需熟悉法律的。在黄成友的细心指点下，她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把朱梅兰的事情办理得十分顺利。一个月后，法院判决强制执行。

何雨轩为一个无辜的孩子终于没有像朱梅兰那样过早地告别校园而欣慰。当她再次去朱梅兰家的时候，浑身感到一种伟大的轻松。朱志连紧紧拉住何雨轩的手，说：“姑娘，你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啊！我们一家人来生做牛变马也会报答你的！”

何雨轩微笑道：“大叔，您感谢法律吧！法律是公正的，是保护弱者的。以后，您在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也别对朱梅兰有过多的抱怨。她是最苦的人，我们都应该给她多一些理解和关心。”

她为自己还能给苦难中的人带去一点生活的信心感到由衷的高兴。通过这件事，她不仅从中学到了很多法律知识，而且朱梅兰的遭遇像一股清澈的潜流冲淡了她对爱情美梦的神往。这条久置荒坡上的鱼，现在因回到一片更宽阔的水域而焕发了畅游生命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