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邱毅仁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片刻，才起身打开了门。

“邱先生，客人来了！”礼宾人员说完，转身离去。

门外，站着一个老妪，花白的头发随意地拢在脑后，汤婆子脸上布满了皱纹，脸色亦是有些憔悴，一身素色的布衫，一双布鞋，居然还拄着一根拐棍！她见了他显然也镇住了，握着拐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枝。。。是杏枝吗？快。。。进来坐。。。” 毅仁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点哽咽。

杏枝呆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走进屋去，双眼竟不争气地模糊了起来。多少年来，不管多苦多委屈，杏枝从来都不曾掉过眼泪，今儿是怎么了？她深吸一口气，极力想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却只感到咽喉处剧烈的疼痛。。。

毅仁扶着杏枝坐下：“你的腿。。。？”腿？原本没事，葆荣的意思，也就是把它当作一个道具，可神使鬼差的，自从进了这北京饭店的门，竟然真的离不开它了。。。

“腿？。。。那还不是。。。挨批斗时，被造反派打的。。。”话一出口，杏枝自己都愣住了？怎么，见面刚开口，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眼前的人居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那不争气的眼泪啊，一个劲儿地流，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也看不清眼前那人的脸，只见一头花白的短发，和一身考究的西服。。。不，不是这样的！她，预想了几十遍几百遍与他重逢的情景，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这样！不，不是这样的。。。

时钟，艰难地，一分一秒地从身边流过，屋里的两个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流泪，好不容易开口讲一句话，打开的也不是话匣子，而是泪匣子。。。

他对她满怀着愧疚，他欠了她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她为了他，为了他的父母，他们一家付出的，是永远都无法估量，无法补偿的。听说，她后来嫁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老工人，至今还住在大杂院里，他的心一阵阵地发痛。要是，要是当初能给她留下一个孩子，也许，也许。。。那当中三十八年的空白，是他永远想象不到的，史无前例的岁月，即使到了今天，他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他离开北平的那个年代。。。

时间不早了，她要走了，他猛然醒悟似地道：“请等等！”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不用了，我现在过得挺好。”

“收下吧！”他老泪纵横，竟又一次跪了下来。“就算是我。。。给你留个纪念。。。不收，就是你还不肯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今天，这个男人已经是第三次对她下跪了，第一次为了她替他们家受的罪，第二次为了父母，这是第三次了！他知道，弟妹们私下在打听，他给了谁家多少，来比较他有无厚此薄彼，那么，他要把最厚的那份给她！他知道，许多东西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但是，现在，除了钱，他还能给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