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过去了，上海，已经看上去与子霞走时不那么相同。街角多了自由市场，街边常常看得见蹲在那里用鸡蛋换各类票据的农民。街上的女人们开始烫起了头发，弄堂里多了一些别着校徽的大学生。不变的是子霞的人气依旧。没过几天，以前的同学们和弄堂里的小姐妹都知道她回来了，纷纷上门来看她。

方敏琪剃着游泳头，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蓝色马桶裙，除了身材稍稍丰满了一些外，与从前没有多大差别。敏琪是子霞中学班上唯一考上大学的女生，也是当年子霞最强劲的对手之一。

“子霞，你要是没去当兵，也应该能考上大学的。。。”

“就是，那时我们女生中，就数你们两个最厉害了。。。”顾丽娟和王薇红连声附和道。

。。。呵，旧事重提，还有什么意思？这些，子霞早已经放下了。子霞细看着丽娟和薇红，两人虽然梳着小辫，刘海和发梢明显都烫过了。丽娟正在上邮电中专，薇红上的是银行职校，两年制的，已经在实习了。

“还是你们学的专业好，毕业分配也有保障，将来我毕业的时候，还不知会分到哪里呢！”敏琪突然没来由地感慨道。的确，中专职校招生都是为特短缺的行业培养人才，好多是定向分配的，大学生则不同了，考大学时拼命地挤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毕业分配又是一道坎。。。

舒雅婷像蝴蝶一样翩然而至。她也住在宁安里，就在离家不远的一家仪表厂工作。今天她可不是来讨军装的，尽管当时说得斩钉截铁，非要预定下来不可。现在军装已经不流行了，尤其在女孩子中间。雅婷今天穿了一条喇叭裤，腰臀处收紧，裤脚管大大的，上面一件收腰的短衫，把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头发烫成了长波浪，脸色看上去白里透红，显然保养得很仔细。

“子霞，你还不知道吧，雅婷的照片上了杂志封面了，她还小发了一笔财呢！”丽娟羡慕地说道。

雅婷得意地一笑，扭动腰肢，摆了一个俏丽的姿势。。。

“我没忘记你忘记我。。。”软绵绵的靡靡之音从对面三楼的窗口传出来。

雅婷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是王晨雨，就是王晨露的姐姐。。。她现在，每天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专在国际饭店、友谊商店门口打转。。。想嫁香港人呢。。。”

王晨雨一家住的房子和宋家的小房间差不多大，大约十平方米，她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同爸爸、妈妈和奶奶住在一起。她爸爸从前是亨德尔西服店的经理，她现在穿的那些奇装异服可都是她学着老爸自己裁剪做成的。若是早几年，说不定当街就被人抓去给剪了呢，如今，虽然各人对此看法不同，毕竟已经宽容多了，人们最多也就私下议论罢了，晨雨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她！

霞终于找到了温静的家，一位穿着连衣长裙的中年妇女款款地走下旋梯。呀，和温静长得真像啊！

“阿姨，这是温静托人带给我，让我送过来的！”

“哦，是小宋啊！听静静说起过。和她说了多少次了，不用带东西回来。上海什么没有啊，还巴巴的从那里带过来。。。好了，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复原了。。。”

温妈妈客气地和子霞聊着，得知她还在部队上护校，竟充满同情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当初，静静参军时，我就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在那里提了干。。。有些事，你们还年轻，不懂。。。”

不懂？子霞的确不懂。只是，路，已经延伸到了脚下，总是要，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