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会
作者:易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89

北宋名臣范仲淹曾于千古名篇《岳阳楼记》中言道: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崖。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寥寥几句,实已道尽洞庭之壮阔。又言北通巫峡,南极潇湘。地理险要之处,由此可知。此时波澜不惊,沙鸥翔集,锦鳞游泳,草木疯长,郁郁青青。

吴飞鸿人在舟中,闻得燕冲霄讲那岳飞英雄事迹,沐此和祥,当真是心旷神怡,只是可惜舟中无酒,无法宠辱皆忘。他忽叹道:“为人须如岳鹏举,生前生后,无人不说你好。大丈夫处世,求的不就是流芳千古吗?燕老,你以为如何?”

凌若雨诧异看了他一眼,却一言未发,燕冲霄大笑道:“燕老?燕某年未过三十,怎么就老了?不过吴少侠所言甚是。我辈江湖儿女虽不若岳元帅那等英雄了得,却也不可空费了一腔热血,生平必要做几件轰轰烈烈大事,不然,将来有何脸面到地下见祖宗呢?”

吴飞鸿心下暗道:“妈的!天下人都要你这样想就好了,老子做起事来就轻松多了。”口中却道:“对极!***!长风这小子曾说:‘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枯荣而已。’,老子不能象草一样枯去,偏要光荣地活一遭。”却将“燕老”一节略了过去。燕冲霄果然中计,只听得暗暗好笑:这“枯荣”二字怎是这么解的?只是不好直接说破,只得委婉道:“恩!是英雄的就该风风光光地活在世上,血染沙场,也要克复中原!”

凌若雨闻此却轻叹道:“一腔热血勤尊重,洒去犹能化碧涛。唉!江湖岁月,还是谨慎些好。”这句话无头无脑,似是有感而发,却又似针对燕吴二人所说,又或者只是说与自己听的吧。

燕冲霄不知她所指为何,只笑道:“凌阁主所言极是。诸葛武侯不是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吴飞鸿听得暗暗好笑,人言诸葛一生唯谨慎,怎么这“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句也成诸葛亮的话了?他却也不揭破,因势大笑道:“对。对。凌女侠不是说‘苟能制强敌,岂在多杀伤’嘛!虽然青山处处埋忠骨,大丈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还,等闲事耳。只是真要如岳将军般呆在那西湖落霞山上,也那个,好生无趣是吧?”

燕冲霄笑道:“岂止是无趣,简直是太***无趣了!”

凌若雨正自幽思绵绵,却也为这二人言语莞尔一笑。一舟如春。

渐行渐近,那雄伟大船已是近在十丈。却见那大船竟分三层,每层约有两丈余高。每层雕梁画栋,极尽精巧之能事。果如一水中楼阁。吴飞鸿看的暗自乍舌,如此宏伟建筑如何可于水中不沉?好在他先前曾远赴侠客岛,那蓝玉之奇胜此良多,初见之下,方面色如常,一无所变。凌燕二人见此,暗自点头,心道:“此人乍逢玄奇,竟了无讶意,实是难得。”

此时万里无云,长烟一空,大船上人早见小舟到来,群情振奋。人如蜂聚,底楼之上,喧哗一片。吴飞鸿在舟上极有领袖气势地挥了挥手,冲众人谦和一笑。人群沸腾起来。有人大叫道:“吴大哥!看这啊。”吴飞鸿耳力极佳,闻得此言,一眼望去,一个女子笑得极是灿烂。却是申兰。申兰之侧,正是风疏影与柳凝絮。二女自不比申兰那等张狂,只是面上、眸中喜悦之色也是一望可知。

吴飞鸿大喜,口呼一声:“在下先行一步。”抓起长剑,振臂撩衣,飞掠而出。既出三丈,双如蜻蜓于水面一点,复飘飞而起,再进三丈,又是一点,再次飘飞而起。这一次,却直直掠过四丈之遥,暴升一丈,稳稳落在申兰三人之侧。申兰欢呼一声,扑到他怀里,呜呜哭将起来。吴飞鸿心下感动,紧紧将她抱住,柔声道:“小兰别哭了。吴大哥不是好好在这吗?”

船上众人却还未于吴飞鸿先前这绝世轻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这十丈行来,潇洒自然,起落之间如行云流水,不疾不徐,说不出的好看。最难的却是最后这四丈之后的暴升一丈,掠了十丈之后,真气居然不竭,实是匪夷所思。燕冲霄见此,心下亦大是叹服,自己人称一鹤冲霄,但比之这少年的轻功却大为不如,先前心中所存轻视之心,一散而逝。

凌若雨见此,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燕兄,小妹可没吴飞鸿那等轻功,我们将舟划过去如何?”燕冲霄知她是见自己处境尴尬这才如此说,心下感激,便道:“如此甚好。”

船上,吴飞鸿与申兰相拥,旁若无人。众人艳羡者有之,迷惑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崇慕者自亦有之,只是更多人都是面上含笑,注视着这对男女。

“哎哟!”沉浸于重逢甜蜜中的吴大侠忽然低呼一声,满脸不解道,“小兰你干吗掐我?”

申兰恨恨道:“上次你不告而别,还得人家和两位姐姐都担心死了,你倒好,原来是来会雨姐姐了!太也没良心了!不掐你这没心没肺的人,又掐谁?”

吴飞鸿大叫冤枉,道:“天啊!你错堪贤愚枉作天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啊?兰啊!你不识真假怎是兰啊?”一副呼天抢地的架势。

申兰撇了撇嘴,道:“别搞得千古奇冤的鬼样子,说,到底怎么了?”

吴飞鸿却不答,对一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柳凝絮与风疏影道:“二位娘子!来让老公抱抱。”风疏影虽是冷若冰霜,毕竟脸嫩,见他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抱自己,当即面上一片红晕,转过头去不理他。柳凝絮却是大家风范,笑道:“你先把小兰放下,众目睽睽,也不怕人家笑话。”

吴飞鸿笑嘻嘻道:“这船上许多男女英雄,难道就无妻子丈夫?即便是没有,将来总是要有的嘛!何况,你们都是我的好老婆,久别重逢,亲热亲热,也是人之常情嘛!就是孔老人家在这,也不会有任何阻拦之理吧?更何况,我们江湖儿女,乃是精英中的精英,怎可学那世俗庸人婆婆妈妈?敢爱敢恨才是英雄本色嘛!”

三女均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申兰道:“就你这家伙歪理多!”

吴飞鸿笑道:“夫妻之事,人之大伦,乃天地道理也,岂为歪理邪说哉?”不知为何他竟想起白痴双侠,学起迟白的腔调来。自是又引来一片笑骂。

好在众人此时不是被天仙一般的凌若雨吸引,就是识趣地退到一侧。不然非被吴大侠的一番“高论”给吓着不可。

“呵呵!几日不见,飞鸿武功大进,可喜可贺啊!”一个声音忽地不合时宜响起。吴飞鸿顺着声音看去,大喜,那人却是夜未央。许久不见,夜未央略显消瘦,昂丈身躯却依旧雄壮。

吴飞鸿却见他眉宇间,隐有淡淡愁绪,欲逗他高兴,因道:“未央!几日不见,你清减了。”说时伸出手去摸他面颊,一副情深款款模样。夜未央果笑骂道:“别动手动脚的,让小兰他们误会你有龙阳之好,我可担当不起!”三女均是又笑了起来。吴飞鸿假假地叹了口气,道:“唉!未央,你怎么就把你自己的秘密给抖了出来啊。”夜未央假作怒目,申兰却笑道:“未央这家伙才不是那个,他……”说到这里,她蓦地住了口。

一个黄衣少女自舱中走了过来,笑道:“小兰,什么事这么热闹?”

申兰笑道:“呵呵!也没什么。我们正说给阿袖找个婆家呢。你来了正好,看看我身边这位大英雄如何啊?”这少女却是黄袖,先前正于舱中休息,闻得外面欢呼,终是少年心性,出来看看。

黄袖作势要打,淬道:“小丫头一天没个正经。这位该不会是你夫君吧?”

某人却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申兰在他耳旁恨声道:“真是狗改了不吃屎。”吴飞鸿方回过神来,亦是悄悄道:“嘿嘿!我若是狗,那么你……”申兰自做孽不可活,狠狠地瞪着他。

柳凝絮笑道:“阿袖还真是好眼力,这位就是我们小兰日日念叨的吴大哥了。”申兰不依,促狭道:“柳姐姐,昨天晚上你做梦的时候,好象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要不要我说给大家听听。”柳凝絮却镇定自若,笑道:“明明是你在喊,偏要编排到我头上,疏影可是能证人哦。”众人听得好笑,都将看风疏影来了。风疏影却也笑道:“这次却是小兰说对了,昨天晚上可真是柳姐姐在叫呢。”相处日久,三女关系更加融洽,吴飞鸿暗暗点了点头,放下一件心事。

柳凝絮大窘,只好拿眼狠狠瞪了二人一眼。众人笑了阵,夜未央方为吴黄二人介绍道:“飞鸿,这位仙子般的人儿就是昭佳的师妹黄袖。黄袖,这位少年英雄,就是吴飞鸿了。”

黄袖笑道:“人言吴飞鸿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是器宇不凡。难怪你那三位娇妻天天念叨着你。”

吴飞鸿笑道:“以前在下对所谓的禅道四奇,老实说很有些不服气,今日一见黄袖,才真的是有一分佩服了。”

黄袖奇道:“此是为何?”

吴飞鸿道:“秦昭佳如仙人一般,先前在下只道天下再无可与之争锋人。万不料世间竟还有一个黄袖。可见造化之巧,实是玄奇。更难得的是,这天下排名第一的两位美女都被志明大师收为弟子。嘿嘿!那个眼力,真的是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人大笑,黄袖心下高兴他称赞自己美貌,愁眉一展,口中却道:“吴飞鸿果然是永远没个正经。”夜未央见她如冰雪消融,春风绿草,终于真的展颜一笑,心绪微和。

却听一人笑道:“几位什么事,如此高兴?”众人顺声看去,一人须发半白,缓缓步来。吴飞鸿吃了一惊,笑道:“凌前辈好!小子这厢有礼了。”那人正是凌若雨之父凌步虚,满头华发竟又黑了一半,显是近来内功大进之故。

申兰一行虽是昨日到这水中楼阁,却是今日才见到凌步虚。申兰与柳凝絮自是于侠客岛见过凌步虚,忙亦随着吴飞鸿行了一礼。夜未央身躯半弓,拱手道:“凌前辈好。”算是行了半礼,凌步虚忙已回了半礼。众人当时不解,事后夜未央解释说:“家师易安居士于武林中辈分极高,算来我与凌前辈该是平辈,只是他年长我太多。昔年随家师见到凌前辈时曾嘱我行礼,凌前辈不敢受,二人推让一番,最后以半礼为准,但凌前辈尊敬家师,硬是坚持回礼。一直如此。”其时众人一阵感慨,前辈高人,果是虚怀若谷。唯有吴飞鸿嘿嘿冷笑,不置可否。

接下来,自是一番介绍,说了些仰慕之词,无外乎“久仰,久仰”,“晚辈对前辈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后生可畏”,“长江后浪退前浪,雏凤清于老凤声”等没营养的废话。寒暄一阵,从天气冷热说到尊师身体康健与否。凌步虚贵人事忙,说了几句,着实勉励了几位后辈几句。最后凌步虚笑道:“我有点事要与飞鸿单独谈谈,飞鸿,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飞鸿心道:“来了,来了。老子就知道一上这船,一定麻烦不断。”口中却道:“前辈请。”说时手作了个请的姿势。凌步虚点了点头,向舱中走去。吴飞鸿对三女道:“我先去一下,你们在这等我。”三女点了点头,申兰道:“去吧,去吧,我自找若雨姐姐问你的丑事去。”说时扮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了。吴飞鸿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长不大啊!”柳凝絮道:“我和疏影妹子跟着她,你放心去吧。”吴飞鸿感激看了她一眼。风疏影道:“吴大哥,你自己……小心些。”说时携了柳凝絮的手追申兰去了。吴飞鸿心道:“这丫头对谁都冷冰冰的,又害羞得紧,偏对老子一个人好。哈哈,真不知是那辈子修来的福气。”

吴飞鸿笑了笑,对夜黄二人道:“小弟失陪一下,贤伉俪慢聊。”却不看二人欲杀了他的眼神,扬长而去。

夜未央尴尬道:“黄姑娘,飞鸿这人最喜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

黄袖却呆呆道:“贤伉俪?不知他二人如何了,为何今日还未来呢?”她双眸剪水,似是要望尽这洞庭烟波,看到意中人。

只是,看到又能如何呢?咫尺天涯啊!

也许此生再无白首之期,但,能常常看到他一眼,一生足矣。

※※※

一种如丝牵绊的感觉映上灵台,谢长风长长叹了口气。他不知这是为何,只是这一刻,一个哀怨的绝世容颜蓦然跳入眼来。

另一匹马上的秦昭佳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长风。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刚才运气过度?”

谢长风摇了摇头,道:“我忽然想到了黄袖。”

秦昭佳也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件事,怪你不得。一切随缘吧!也许,有那么一天,她会想通的。”

谢长风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只好如此了。”他忽然觉得不妥,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他传音于昭佳道:“前面又有敌人埋伏。”

秦昭佳点了点头,这已是第五次了。杀不尽的杀手,诡异的刺杀,血腥的手段。她心头厌极这刀光血影,只是他知道谢长风既选择了这条路,自己一定会跟着他走下去。无论前方如何的凶险,如何的艰难,只要谢长风在身边,她心中就一切平和。这个孤傲清绝的背影,仿佛可以撑起一个天下。谢长风说大事一了,必定会归隐,陪自己度过以后岁月。只是,江湖一入深似海,他能够吗?即便他武功天下无敌,他就真的能说退便退吗?只是这些已不重要,从那片杏花落在自己眉间开始,这一生,自己就将陪他走下去,无论风雨坎坷。她忽然想起谢长风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过是某个失去挚爱人的酸话而已”,不禁一笑。

谢长风自不知她所笑为何,只是她这一笑,说不出的方丽可人。便在这一笑里,两道杀气倏然而至。惊鸣组织的两大护法天昏地暗蓦然杀出。人在石中,人在泥泽,掩饰不可谓不巧妙;剑光如匹,一往无前,杀气不可谓不足;谢秦沿途奔劳辛苦,此时自沉浸甜蜜,己方蓄势代劳,时机不可谓不好。但,落霞过处,只剩下一把滴血的剑,两张惊愕的脸。

红颜一笑眸光里,长剑溅血断肠声。如此而已。

※※※

鲜网新的一个月的投票开始了,请大家继续支持。

http://www.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martial/100026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