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像了。”他脱口而出地低叹，声音很低却还是落入我的耳际。我知道他是说我像雪。

无疑，他是我母亲那短暂一生中唯一爱过和被爱过的男人，有了这样一层关系，莫名得，我就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我似乎很愿意去接近这个比我大了二十岁，被我称之为叔叔的男人。

很快李医生就来了，他为他测了体温，配了些药，说如果烧不退就去医院吧。他没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显得非常得疲累。

我就去张罗着为他倒了开水，又切了些水果，然后送上去。他却已经昏睡过去，也许是药效的作用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必须要照顾他。与情与理。首先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其次，妻子刚刚离世，他需要人去关心照顾。我想，在他威严冷漠的外表之下，那颗心也一定需要人温暖。

我从书房里拿了一些美术教科书就在他床边坐下，静静地自学起来，为进画院学习打基础。

房间里只有那沙沙的翻书声，我看得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经意地一瞥，却发现，他已然醒来，正注视着我，与我眼神相遇的刹那，他居然微微笑了一下。那一丝笑容立刻缩短了我和他之间的生分。

“木棉是个好学的女孩，和你母亲一样。”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我忙在已经冷却的开水里加上热水，递过去：“叔叔，感冒了要多喝开水。”

他点点头，坐起来接了开水，缓缓喝尽。“谢谢。”他继续躺下去，他是真的病了，心力交瘁的样子。“只是小病，你不需要陪我的，外边天气很好，出去散散步吧。”

认识他到现在，我们一直很少说话，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师长，可是此时他却是很温柔。这样的温柔居然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于是我就不愿意离开他。

“我不走，您有什么需要和我说，我现在是您的护士。”

看我这样坚持，他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什么，屋子里又恢复到一片宁静。可我知道他没有入睡。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问我：“木棉，你给你母亲扫墓吗？”

我一怔，摇摇头。

老家的人很讲究名节。他们认为我母亲失去了贞洁，不配拥有好的墓地，只是在很远的乱石岗草草安葬了。平时更是忌讳说起给母亲扫墓的事，因为舅妈一直认为我母亲是这个家的耻辱。可我知道我外婆每年在我生日那天会悄悄离开一些时候，想必是去看我母亲了。外婆不想让我生活在母亲的阴影之下，她不多说，我也不多问。

“以后我想去，给她买块好点的墓地。”他说道，他已经猜到了这些。“我一直不愿意想她的生死，我甚至想，也许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生活得很好，也许已经嫁人生了孩子。直到你的出现，芝芝告诉我，她已经去了，我还是不敢想，不敢问。却不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这些事。我心好痛。”他皱着眉难过地说。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也许他并不是刻意说给我听，是他压抑得太久，他需要说出来。“我不该把她带到深海来，我不该认识她的。”他痛苦地说不下去了，那双露在被褥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没有多想什么，我握住了那只手，他没有闪避，任凭我用力地握着。我不会安慰人，我唯有这样，我的意思是请他不要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