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满路是个孤儿，无产无业，靠给寺院看护果园为生。他一个人无牵无挂，虽然对昙修没有个人恩怨，但对他的做法也早已恨之入骨，现在一听蔡满仓要革昙修的命，立刻积极响应。

只是没料想到得是蔡明水回家却碰了个钉子：蔡老汉却死活不同意儿子去革什么命。

这蔡老汉老实得像根火腿，虽说自己活得牛马不如，但他一根筋，就认死理。他说白云寺自古为朝廷所封，数代寺主都是皇帝的替身僧，至今寺院还悬挂着皇帝的御像呢。白云寺有龙气，昙修是皇上的代表，白云寺就是蔡家庄的朝廷，反抗朝庭就是要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这可是乱臣贼子的行径，反不得。咱蔡家世世代劳代忠厚本分，如今到自己这一代，也一定要安分守已，可不能给祖宗脸上抹黑，干出无法无天的事来。

蔡明水却是大为不服：朝庭就能霸占人家妻女吗？再说现在大清都已经亡国了，皇帝早就没了。现在是民国，都革命了，还谈什么老皇历。再说了就是皇帝说了算，不是还有宋江一百单八将嘛，那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两人各说自的理儿。蔡老根说不过儿子，但就是坚持，无论如何也不准儿子去革和尚的命。蔡明水生气急了，就说爹是老顽固，结果被蔡老根一鞋底打出了家门。

蔡明水找到蔡满仓、蔡满路，他们一起回家做蔡老根的工作，结果也被老汉一顿棍棒赶了出来。三人垂头丧气的一起来找孙云长。

孙云长认真的听完他们的所讲的事情经过后，就召集手下的人开了个碰头会。会上，大家交流分析了当前情况：除了佃户村之外，附近村子已经有二十多个小青年愿意参加斗争昙修的活动。只是多年来，大多数村民被白云寺的众僧欺压怕了，不知斗争的结果，大部分人持观望态度，还一小部分上了年纪的老人很保守，他们觉得有口饭吃就知足了，什么革命就是冒大不韪的事，因此强烈反对。

孙云长和大家商量了半天，觉得应该采取一些行动，打消息大家的顾虑，才能把大伙的劲给鼓起来。于是，他们把时机选在了蔡明水结婚的日子。他们决定婚礼上给白云寺一个下马威。

按照约定，蔡老根早早地去了寺院，他向寺院报上了喜，并告诉昙修这对新人大婚的日子。回来后，按照本地风俗，把迎娶新娘的日子提前通知新娘一家人。

新娘就是三里外杨村沟方布新的小女儿方桃枝，因为寺院和尚享有新娘子的**，外地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嫁到白云寺的佃户村，于是，佃户只好在这几十个佃户村里寻婚问嫁，因此，杨村沟也是一佃户村。

方布新一家接下了蔡家的聘礼，这桩婚事就定了下来，就等着新郎来迎娶了。

安排妥当后，孙云长先回了一趟金牛岭，把自己的想法和下一步的行动报告了营长庄则开和教导员隋岩。二人称赞他的智慧，指示孙云长尽快返回蔡家庄，就利用百姓们民不聊生的现状和对这一小撮打着佛教旗号淫僧的痛恨，把群众的革命热情激发起来，发动群众站起来，推翻恶势力的统治，彻底打倒白云寺的恶势力，然后组成一支新的革命队伍，拱卫九仙山根据地。

孙云长接受了营部的命令，临走时把捎回来的草药给了庄则开，这是一个老朗中开的方子，兴许能管些用。只分开几天，庄则开却明显的又瘦了，脸色更加暗黄，眼睛都凹了下去。

婚礼选在了五月。五月是一年最青翠的季节。五月初七这天，蔡老根的三间破房子前人头攒动，墙上贴上了找人写的两个头大的红双喜。蔡明水穿上了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服，两个本家哥哥推着木制的小独轮车，车上辅了床新被子，看看选的时辰到了，就起身去杨树沟迎新娘子。

三里多，几十分钟路，很快就到了。新郎上前拜见了岳父母，几个伴娘扶着蒙着红布的方桃枝坐上车子，在新娘哭哭涕涕声里，蔡明水的哥哥推着小车，离开了新娘子生活了十多年的杨树沟。刚到蔡家村头，几个小伙子点了几个爆竹，告诉村子里的父老，新娘子来啦！小村顿时热闹起来。

小村的老百姓穷，不舍得点灯，都养成了早睡的习惯。这是因为早睡不仅省油，还能节省体力。虽然今天是蔡明水新婚的日子，但由于谁都知道这头三天都是白云寺和尚来，大家祝贺完后，默默无言都早早地散去了。

按照孙云长的布置，蔡满仓换上新娘的脱衣服，按捺住心头的兴奋，静静地躺在炕上等着，而住在隔壁的蔡老汉还蒙在鼓里呢。

蔡家附近的墙角阴暗处，早就埋伏了独立营的战士和部分想革命的村民，人们都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着

蔡家庄和其他佃户村一样，住的房子和莲山县其他村庄的大不相同。一般的北方人家的房子大都为石头建造，后边只是一个小小的窗户透气，蔡家庄等佃户村的房子，后边一米高的地方却开了一个一米见方，和门相仿的窗子，这样只要从后面打开就可自由人出入。这个秘密只有佃户村的人知道，这就是给白云寺的淫僧提供的方便用的，时间长了，就形成了这里独特的盖房方式，外人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和酸辛呢？

蔡满仓静静躺在炕上，等啊等啊。他觉得时间过得可真慢，以前他恨那些和尚，巴不得他们早点死在山上，现在却压抑不住的激动，等着盼着和尚的到来。

他正等得心急，忽听外面传来三声狗叫，这是在山脚下潜伏的哨兵发出的预定暗号，他知道有人来了，于是，一骨碌坐了起来，他先打开后面窗门的拉栓，然后又盖上了红盖头。

检查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后，蔡满仓端坐在炕沿上。他开始有点紧张了，大气也不敢出。这时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走到房后停了下来。停了片刻，蔡满仓就听“吱呀”一声，后边的窗被打开了，一个人“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房内。来人进来后，从怀里掏出蜡烛，摸索着点上，房子里一下子就亮了。

蔡满仓屏住呼吸，静静地坐在炕沿上。来人腾腾走到炕边，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用暗哑的嗓音说道：“美人，等急了吧，佛爷这就来陪你快活快活。”说话间他打了个饱嗝，一股酒味充满了房间，蔡满仓顶着红盖头，故意低着脑袋，假装害羞地扭了扭了身子。

和尚高兴了，一边忙不迭地脱着衣服，一边伸过一只手来就想掀盖头。这时，外边孙云长已经指挥着人把房子团团围上了。

蔡满仓趁着和尚掀盖头一楞的瞬间，“呼”的站了起来。和尚一愣，蔡满仓上前照着和尚的光头就是一拳，和尚咕冬一声摔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后，和尚壮着胆子喊到“谁，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敢打佛爷，你他娘的不想活了？”一边吓唬，一边转到后窗门边，抬腿就想逃跑。蔡满仓在后面吃吃地笑出了声，并不去追。

这工夫，那和尚已经爬上了窗子，脚刚落到地上，就听“咕咚”地一声，一根棒子横扫了过去，和尚这次老实了，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他又被抓回到屋内，这时，蔡满仓还在笑个不停呢。

孙云长带人进房一看，来人原来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村子的人都认识……他正是白云寺寺监昙明。

说起这昙明可是罪大恶极，他和寺里的主持昙修和尚狼狈为奸，趁方丈悬空大师年迈不能过问寺事，掌握了白云寺的实际控制权。来之前，昙修在寺里给昙明摆宴，祝贺他又当“新郎”了。

本来就是寺院的佃户村，佃户们都容忍和尚们这种荒唐行为都成习惯了，哪里会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因此，昙明很放肆，酒足饭饱后，他跟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大摇大摆地一路哼着小调，满心欢喜地来到蔡家。。

被蔡满仓打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想着跑回寺里去喊人，好好教训蔡家人的，可等昙明在再一次倒下后，他傻眼了，他看到站了一屋子的人，还带了枪，昙修才感觉到不妙，干脆就躺在地上装死。

“起来！”蔡明水恨恨地走上去，狠狠地踢了他几脚。昙明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孙云长和众人一看和尚这赖皮的样儿，好气又好笑：孙云长吓唬道：“你起不起来？我数到三，再不起来就开枪了。”

说完，他手一摆，一个战士“哗啦”一声，拉了一下枪栓。昙明这下熊了，不敢再躺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别开枪，我起来！我起来！”

孙云长故意问道：“你是谁，哪里人，来干什么？”

昙明回了回神，静了静心：“我就是白云寺的，法号昙明，不知施主是？”孙云长哼了一声，摆弄着那把不离手的短刀，“你是寺里的僧人？据我所知，佛祖一向善待众生，慈悲为怀，怎能有你这种败坏清规戒律的无耻之徒？”

昙明贼眼嘀骨碌碌的转动了几下，带着威胁的目光，看了一下房子里的人，用手一指蔡家庄几个人，说道：“长官，贫僧确是白云寺人，不信，你问问他们。”

蔡满仓上前就是一脚，“不错，剥了你的皮我也认识。一年前，我结婚大喜，没通报给庙里，你连夜带人下山烧了我家的房子，打伤了我的父母，要不是我媳妇听到风声跑了，恐怕也被你们给祸害了。”

蔡满仓一面说着，一面踢着昙明：“狗秃驴，我恨不得生剥了你的皮！你说你们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

孙云长挡了一下蔡满仓，示意他不要踢了，“昙明，你身为出家僧人，不守佛寺清规，糟蹋良家妇女，倒买倒卖，压榨了多少百姓的血汗，害了多少人家啊，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昙明瞪着一双绿豆眼，不敢说话了。他惊恐地看着屋子里的人……“杀了他！杀了他！”蔡家庄十几个小伙子一齐喊道。

这时，得到消息赶来的蔡老根夫妇和村子里的老百姓都赶来了。蔡老根一进来，扑通跪倒在地：“闯祸了，闯大祸啦！”

看到蔡明水，他爬起来抡起拳头就要打：“你个兔崽子，你这是惹下了灭九族的祸啊！你死到临头啦！”

孙云长挡住了蔡老根：“大爷你先坐下，不要怕！天塌了有**、有八路，有我们在，有我们大家伙呢。”

蔡老根也不搭理孙云长，口里还只顾自地嘟囔：“这下可完了，这下可完了！”村子里的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也纷纷指责年轻人办事太冲动，寺院里的人也敢打？昙明也敢打？这是灭九族的罪名，年轻人还想不想活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昙明一看佃户们这种情形，又有了些神气：“还有识相的哈！你们先让我回去，我到寺里给你们说说好话，咱们今天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孙云长冷冷一笑：“你还想回去？你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说完，就让人把昙明给严加看管起来。

第二天，村里召开批斗会，揭露昙明和白云寺恶僧们的罪行。蔡满仓第一个冲上台去，痛诉白云寺恶僧的罪恶，接下来，几人小伙子轮流上去，揭发了悬修、昙明等借租种地到期续约，勒令佃户只许让年轻的女人独身到寺里续租，一去就是几天，才能换来一年的租地的真象。还有人冲上台去，哭诉少交了租子被寺里吊起来毒打，有的哭诉女儿被掠到寺里，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佃户村的村民群情激愤，有些受害的妇女听了扭头就走了，有的则呜呜地哭出了声，一些受害很深的男人也跟着掉下了眼泪……昙明看着激昂的人群，站在台上直发抖。

孙云长一看群众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就走上台去：“乡亲们，咱们已经受够了给别人当牛作马的日子，都到这份上了，还能容忍那些恶人们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吗？不要再忍下去了，谁也不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要自己当家，要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土地，要让我们的妻子儿女永远不受他们的欺凌，那我们怎么办？”说到这里，孙云长看了看台下的老少爷们，然后一挥拳头“我们要打倒他们！无论是谁，只要再敢欺压我们老百姓，我们就坚决打倒他们！”

“打倒他们！”台下群众齐声高呼。

最后，孙云长宣布判处昙明死刑，彻底清算了他的罪行。

随着一声枪响，蔡家庄不再是一个佃户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