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水阁”回来后，周大小姐就有些闷闷不乐。一个人躺在在沙发上，表面上手捧着一本类似于瑞丽之类的女性杂志，一页页翻来翻去貌似看的认真，暗地里耳朵却悄悄竖起，听着厨房里传来咚咚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越听越觉得这声响像一首曲子，她眉头皱起，

更加郁闷了。

要说周暖月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哪怕是比起赵大志，智慧和手腕也未必输上半分。唯独可惜的是，周大小姐在音乐方面，委实没有多少天赋，甚至可以算的上白痴，小时候当公主那会不知道磨破了多少个黑白键，也没记住最基本的七个音符。

比起“上水阁”琵琶大家王洛水，周大小姐无疑占据很大优势，但貌似自己的这个未来的丈夫什么都不在乎，就单单好二胡这口。自己对类似于古筝、二胡之类的玩意一窍不通，

相较而言，同样受杭州城一众二世祖追捧的王洛水，显然更对这个家伙的胃口。

菜端上了桌，三菜一汤，香气扑鼻，看上去很丰盛。周大小姐洗过手坐在桌子边，夹了一小片土豆丝放进口中，却意外的皱了皱眉头。

“有点咸了，不好吃。”

“下次我会注意点，少放点盐。”

周暖月瞧了一眼和和气气的沈东陵，他低着头只顾着往嘴里猛扒饭，一点看不出生气或者是不满。她心忽然软了下来，也许这家伙仅仅是想找人说说话，自从来了杭州之后，他就没怎么出过门，基本上都待在家里陪自己看电视，或者对着从老屋带来的那口箱子发呆……

在周围安静的，只剩下门外水池里鲤鱼翻起水花的声音，周大小姐心中百转千回，话到嘴边转了一圈，还是脱口而出。

“以后不要再去“上水阁”，好不好？”

“好，以后不去了。”

“不问我为什么？”

“要是这点信任都没有，咱们以后还怎么做夫妻。”

话语云清风淡，宛若在大海中投下一粒石子，惊不起一丝波澜。沈东陵抬起头微微一笑，筷子停在半空中，却意外的发现周暖月不知何时，眼中噙着泪珠，娇滴滴中带着一份小女儿的任性，一份可怜……他犹豫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没有。”周大小姐接过纸巾，忽然泣中带笑，“下次我做饭吧……说实话，你做的饭的水平只能算一般。”

这一顿过程很纠结，结局还算完美的晚餐很快结束，可能是周大小姐一直表现的都太强势，眼泪反而显得格外珍贵，又或许这一次不算深入的对话……两人之间的那种隔阂无形中少了许多。

吃晚饭周大小姐兴致勃勃的搬过来两把椅子，摆在池塘前的空地上，叫了沈东陵一声，自己坐在小花园里，看着脚下数十件别墅里灯火辉煌，在自家那块照的有如白昼，而身处高位自家院里却一片漆黑，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感油然而生。

沈东陵也缓缓走了过来，在椅子上坐下，没有拒绝周暖月这份难得的心意。周大小姐外表看上去很强势，过去至多表现的贤惠一些，甚少有露出这种小女儿家的温柔。现在看来，周大小姐似乎也学的多愁善感起来。

以前两人虽然表现的和和气气，但总觉的一直都差了些什么，现在捅破这层窗户纸，无论周大小姐表现的多楚楚可怜都顺理成章，看来王洛水带给她的刺激不小。

沈东陵心知肚明，他本来也没打算跟“上水阁”的招牌琵琶大家王洛水发生点什么，类似于红颜知己的称号在江湖上虽然较为流行，就连相貌猥琐的赵大志那个老家伙，说不定在北方某个城市里，说不定就藏着一个红颜，只是这红颜没准是个四五十岁相貌跟赵大志有的一拼的深闺怨妇罢了……不是人人都喜欢玩这一套。

再说，他现在依旧一穷二白，两手空空，就算看上人家，那王洛水不知道见过多少自己这类边缘的人士，手上的琵琶又是名满杭州，人也俏丽，能不能记得自己还是一回事。世界上像周暖月这样，为王姨婆一句话就肯赔上自己大好年华的傻子，毕竟不多。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不能不说周大小姐现在心情大爽，完全不复那一副强势的模样，连智力都下降很多，开口打破宁静的，竟是这么一句废话。

“落叶枯黄，树上也结了果子……深秋吗，总是要有些陪衬的东西。”

“只可惜马上就要到冬天了，不知道今年的杭州会不会下雪。”

“还是下雪好点，这样世界看上去干净多了。”

一唱一和，配合的无比默契。周大小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奇的问道，“你真的初中毕业？我看你骨子里倒像个文人，就是没那么多酸劲罢了。”

“嗯。本来想继续上学的，但当时年纪也不小了，学校没收……后来想换个地方，在路上又出了点事，时间一晃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难道你被人打劫了？”

周大小姐锲而不舍的追问，却看见沈东陵神色微微黯淡，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一晃不见，他平静的说道，“本来是准备做火车去广东那边，我们戏班以前的班主在那有一个朋友，信已经寄过去了……后来在火车上跟一伙人火并，闹的很厉害，对方有个高手，我们这边也有很多厉害的人，打的天翻地覆，但最后全都死了，大概只有我自己捡回一条命……”

沈东陵语气一直很平静，这段往事在他心里已经化作了尘埃，过眼云烟，叙述起来心境并没有多少波动，早在几个月前，碰到李安树的时候，就彻底放下的这段说不清谁对谁错的恩怨。

他接着顿了顿，接着说道，“别问这么傻的问题了……以前的时候，只有我打劫人家的份。”

“好。”

要是冰冷女孩在这，说不定就能把前面几句话和几年前轰动整个江南的苏北遇刺事件联系起来，同样是在火车上，卧虎藏龙的江湖，自然有资格让一代枭雄饮恨……只可惜周暖月对所谓江湖人士知道的并不多，她笑着答应了下来，浑然不觉这个“傻”字就莫名其妙的安在了自己身上。

“那你跟我说说，你二胡跟谁学的，怎么连姓王的都对你另眼相待？”

“一个患了病的老师傅，指着这手艺在台上换俩钱，治自己的腿……他腿里有根铁钉，靠近血管，手术拿不出来。”

想起那个教自己二胡的师傅，沈东陵自嘲的笑道，“以前也笨，初学的时候老是心不在焉，每次走错一个音，就得换来一阵打骂。我当时觉得自己将来一定出人头地，压根就没想着吃这碗饭，不过打着打着，就被老师傅领进了门，后来就学会了。”

“我小时候跟你也差不多，被逼着学什么钢琴，就是是没你这么有天赋，怎么也记不住那几个基本的音符，看乐谱就像看天书……不过我爸很疼我，从来不打不骂……现在想来，我倒希望他当时能多督促我一些，现在说不定也能常去“上水阁”坐坐。”

“对待二胡，你得把它当作你的命，得去珍惜它、尊重它……我师傅说的，不过乐器这东西不说一通百通，至少拨弄两下，糊弄个外行人不成问题。”

周暖月说的正在兴上，智商好像被弱化的不是一点半点，她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刚想说自己也是个外行人，却看见沈东陵脸色一变，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

“有人来了，脚步声有太奇怪，不是普通人，小心点。”

周大小姐这处别墅地处半山腰上，知道的人不少。加上刚借着机会敲打了下王大炮，难保对方不会使点阴险的手段，她心中一惊，莫不是王大炮狗急跳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