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跳崖(上)
作者:司马子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62

赤铭子走了,灵元道人也走了。关帝庙中只留下李准——哦,当然现在他的法名叫作洞真道人,属于茅山派的二代弟子,辈分已算比较高。他率领着二三十名茅山派的弟子看护法阵、照料大殿的香火、维持内外的整洁等等。

观主这个职位听起来权力巨大、事务繁忙,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烧香上供、念经早课,这些李准都是插不上手的,只是那些茅山弟子中有一两个老成的,带着他们去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李准其实只是个花瓶——他可以贡献的只是身上的纯阴之气,关帝庙的法阵就靠他的天赋来推动,并且维持良好的运转。或者换个通俗的说法,李准就是关帝庙法阵的“蓄电池”。

本来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蛇妖慧娘的元神会被慢慢炼去杂质,百年之后成为灵元老道炼丹的原料;李准也许会修出一点点道行,千年之后会成为一个普通的修道之士,如果运气好,或者还能够飞升得道。

如果那样的话,在千年之后,他们这段人和妖之间的逆恋,就会变成风中枯萎的花朵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最高明的搜寻法术,都找不到他们曾经相恋的证据。就像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曾经无数次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一样。

可是命运的安排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也许这就是命运之神最为人推崇、同时也最被人诟病的地方:时空之轮、命运之锁一旦运行,就没有任何人、任何神、任何法术可以改变它的轨迹,如果你想强行逆天,也许,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命运之轮运转的一部分。

从两人离别,到慧娘被法阵镇压,再到跟二人的神念在不经意间的相遇,期间有超过两个月的时间,用个成语来说——那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

话说,慧娘被镇压在法阵之下,神念不能透出静瓶之外;而一开始的李准,根本不知道经过传承之术后,自己已经有了道法的根基,神念、神游、元神离体,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还是未曾经过的体验。

尽管他知道自己是纯阴之体,亲眼见过飞剑,甚至还利用自己的神念让一柄飞剑从天上掉下来。但这毕竟敌不过十几年的圣人之言,在他的头脑里,孔圣人的“敬鬼神而远之”才是至理。

但,真正的转折从那一天夜里开始,从那时起,不但慧娘和李准自己的命运轨迹发生了巨变,他们周围的人、关帝庙里的大小道士、当初缴杀断魂谷的十七位前辈修真,甚至普天之下所有的修真之人,命运从那一刻起,都发生了改变。、

也许,这就是所谓“东海上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在江宁城里带来一场风暴”。

此后的五百年里,只要有人提起那一场引起天下震动的万仙杀劫,就会以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为开始的标志:从那时起,在万仙大战中应劫的男女两个杀神,第一次从心底涌起无穷的恨意,恨这老天的不公道,生出“吾与汝偕亡”的滔天怨念。

那一夜,景色很美,月朗星稀。李准盘腿端坐在云床之上,五心朝天,按照灵元道人的吩咐,口中默诵《黄庭》,运玄功走周天,吞吐天地之灵气,吸收星月之精华。

这功夫运行到妙处,他只觉得口鼻之间的呼吸如断如续,连绵不绝,仿佛周身三万六千毛孔都张开,与天地之间的灵气融会贯通,如牛乳入水,片刻之间已是浑然一体,不知何处为己,何处为天地。

这时,就见李准微微仰首向天,张口喷出一道白气,直奔天空的明月而去;白气在月亮之中兜兜转转,又化作拇指大小的珠子回到他喉中。

列位不要小看了,这可是道门之中的“白虹袭月”功夫,等闲修真之人没有五十年的苦功,断断不能到此地步。也是天缘巧合,那灵元子若不是随身携带的灵丹出了毛病,也不会给李准进行修行传承,那这白虹袭月的境界,也就不知何时能够练成了。

闲话休题,且说这李准行那吞星吐月、采天地灵气的勾当,不防惊动了千里之外的一个怪人。这关帝庙西南一千二百里,有座山叫伏牛山,四山环绕,中间是一大片水泊,这水泊方圆有三百里,名叫天星泊。

这怪人正在天星泊的水面之上,借着月光,坐一朵莲花与那泊中的老龙下棋,忽然就觉得半空中明月有些晦暗,心中大是不悦,连忙在袖中起一课,已知前后因果——

怪人在心中暗道,原来茅山派和蓬莱岛的道人用法阵镇压千年蛇妖,打算用蛇妖的元神炼丹,这守阵之人正在采天地灵气,怪不得明月晦暗,打扰本仙的兴致。也罢,我就助这小娃娃一臂之力,看看他知道法阵所困是心上人之后,有什么反应。

那怪人向明月一指,一道诡异的银光注入空中明月。

怪人这一指不要紧,李准刚把本命元神珠咽回喉中,就觉得一股凉气自咽喉直达丹田,自丹田到足底,转眼行过十二周天。他就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畅美,恨不得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方才称意。

虽然心中高兴,李准却也知道运功之中不能大喜大悲,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他勉强收摄心神,默想把那股凉气注入上丹田,登时只觉得整个境界为之一变,耳、目、鼻、口、意所有的感觉都变得灵敏无比。

运足耳力,他听到五百丈外有一对儿蟋蟀在那里打架,甚至连那蟋蟀身上的两个翅膀淅淅索索相互摩擦的声音都听得到;离云床三百丈左右的花圃里,有一朵月季花在悄悄开放,那开放的花朵,甚至把一片枯干的叶子都蹭掉了……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奇妙。

李准沉浸在这美妙的灵觉之中,他尝试着去听、去看自己周围一切的东西,就好比刚刚拿到一把小刀的顽童,总是东削西砍,试图证明这把刀子的锋利一般。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在关帝庙的第一进正殿之下,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让人心悸的寒意。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