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满天星苏绣烟荷包
作者:沉默如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99

在放鹤亭的戏台子上,梅花门的掌门人白小义孤胆劫持了戏子夏云芝。。c师爷周心斋劝大家少安毋躁,静观其变,不必匆忙去伏虎山救人。果然,大家的耐心有了结果,到了次日上午,翟巽送进来一封信,徐鸿儒一看,笺封下方画着一朵淡淡的水墨梅花,连忙抽出书信,信是一张洒金的安徽宣州纸,上书:徐大人,昨日放鹤亭惊扰,实为不安。夏云芝现在伏虎山,一切安好,毫发未损,不必挂念。大人久在显位,又多方经营,想必家藏颇丰。特借银五千两,以缓燃眉之急。定在今天酉时三刻于大悲寺,钱到人放,一诺千金。千金散尽还复来,富贵金银者,浮云耳,取身外之物换一个绝代伶人,孰轻孰重?请大人三思。落款处写着:伏虎山白小义拜。

徐鸿儒问:送信的人呢?翟巽说,在门下等回话呢,是伏虎山的一名听差。徐鸿儒轻轻地把信放在了案上,说让他候着,去请来女先生和周师爷。

不久,归妹和周心斋赶来,两人分别看了信,徐鸿儒问:我们答应不答应?归妹心中不悦,这句话本来就问的蹊跷,五千两,好大的口气,一个夏云芝的身价值得五千两?她没有搭话,不过周心斋却说:答应他!

徐鸿儒松了一口气,局面变成了二比一,周师爷答应得如此爽快,令归妹也感到意外。归妹说:先生,这贼子张口就要五千两,徐家倒是付得起这笔赎金,但不过轻易地双手奉送,也太便宜他们了。

周师爷不以为然,说:昨天翟管家说的明白,这伙人来头很大,在大沼府盘踞多年,我们和他们来硬的,恐怕不是上策。信里明明白白说了交付赎金的时间和地点,他选在了子母柳的大悲寺,就是说白小义算准了我们不愿去惊动官府,私下解决,息事宁人才好。

这个主意有些泄气,归妹一向忍让,听了也不禁皱眉。周师爷走过来,拍了拍归妹的肩膀,说,你和东翁来到这子母柳,不就是为了韬光隐晦避免是非吗?我相信,凭你的功夫,可以杀了白小义,可就和梅花门的弟子结下了不可解的仇疙瘩,到时候人家恼一恼,保不准夏姑娘的命就玄了,我们解了气,未必可以救得出夏姑娘;即使救出了,白小义在苏鲁豫皖地面影响很大,传扬出去,是你归妹杀的,到时候肯定会牵扯出一场更大的风波。

徐鸿儒也有些顾忌,周师爷继续说:徐家现在要的是什么?是远离尘嚣躲避是非。而平息是非,不一定非得要有人流血,银子比拳头更好用啊!

归妹问:这一次我们奉送五千两,今后这个白小义要是得寸进尺,怎么办?

不会。周师爷肯定地说:我们仔细看看这封信,说得多骄傲,措辞也得当,看来这个白小义不是普通的山匪,我想他是真的遇到了什么燃眉之急的事情。一个梅花门的掌门人,当然不会放下身段四处求告旁人,他才想到了在放鹤亭放火抢人索要赎金。

先生是说白小义根本不打算伤害夏姑娘,抢走他也只是要赎金的一个幌子?徐鸿儒按捺不住问。

周师爷说:不敢说一定就是这个缘由,但我有七成的把握。

那么今天谁去交付赎金?

归妹刚刚站起来身,周师爷又摁住了她的肩膀,说妹子,凡事你都要出头,这可不好。这一点,你和你师伯杨露禅就差的远,他一向清静无为,乐得逍遥自在。你在家当回甩手掌柜,我带二丫头菡萏俩人去就行了。

归妹还想争辩,可周师爷故意不理不睬,眯缝着眼睛,专心致志地抽起大烟袋了。徐鸿儒示意翟巽,后者明白,退下打发伏虎山的听差去了。

日色刚斜,菡萏就跑到了伏羲阁上,砰砰地敲门,回答她只是震天的鼾声。菡萏生气了推开了门,见床榻上周师爷正蒙头大睡,两只脚却蹬出了棉被,一只脚褪下了棉袜子,随意甩在了床腿下,另一只袜子将脱未脱,褪到了脚指头侧,估计这位师爷困得太倦,脱不及完,就呼呼睡着了。菡萏哭笑不得,看看他的大烟杆上系着一个荷包,倒是非常精致,她悄悄取出了两撮烟丝,蹑手蹑足塞在了周师爷的鼻孔中。

须臾,周师爷打了一个喷嚏,醒了,看见面前的菡萏手舞足蹈乐不可支的样子,他说:咳,二丫头,又来捣乱做什么?扰我好梦。

周师爷,你忘了,今天酉时三刻,我们俩去大悲寺救小白鞋去。

周心斋在床上伸着懒腰,摸索着掏出一个黄澄澄链子的怀表。看了看,一脸惋惜,说二丫头,还有一个时辰呢,我再睡会儿。

不准睡!菡萏伸手抓住那个金表,翻来覆去地看,没看明白,问:这是什么?周心斋面朝里侧,调匀呼吸,准备继续和周公相约,他头也不回地慵懒地说:金表啊,西洋玩意儿。菡萏跳上他的床,揪住了他的耳朵,大声说:起来,起来,你也不闻闻着屋子的味儿。原来,我来到伏羲阁时,一屋子都是书香,自从你这个假道士住进来后,一屋子的臭脚丫味儿。

周心斋无可奈何地坐起来,摊摊手,说那怎么办,我不如你家爹爹有福气,你的姨娘要模样有模样,要功夫有功夫,还操持着一家老小的生活,我老光棍一个,没人心疼呦。

菡萏看着他的烟荷包,上面绣着是一只漂泊江湖间的沙鸥,且是苏绣中最难的满天星绣法,她问:这是谁送的?假道士,不许说瞎话,你在京里是不是有个老相好?

相好就相好,还老相好?丫头片子的嘴可够寒碜的。不瞒二大小姐,我在京里还真有一个相好的。

咦,说来听听。想听?想听!好,先把我的袜子拾起来,本师爷要起床了!

菡萏捏着鼻子捡起那只臭袜子,扭着脸递给周师爷。周师爷笑呵呵地穿戴整齐,啜了几口茶,安详地坐在窗前,把一个热毛巾敷在脸上。菡萏性急,说快讲啊!

不赶着去大悲寺救人啦?听完再去!

好,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周心斋点燃了烟袋锅,看着火星子,他陷入了如铅如烟的往事中。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周心斋初到京城,一介白衣,又无功名,只有寄宿在一位远亲家。一次仲秋节,文人聚会,选在八大胡同的翠绿阁。周心斋一向不流连烟花巷,但耐不住朋友再三相邀,他想如是故作清高,就难免做作了,片叶从中过,万花不沾身嘛。于是和同乡在风月之地呼酒买醉一把。

喝到微醺处,一位陪座弹唱的女子却放下了乐器,嘤嘤地哭泣。满座皆欢时,陪唱的人大煞了风景,还好都是胸有丘壑的宾客,没有人指责她的失礼,不过也有出馊点子的,说:那位女子倒有几分颜色,清泠泠的模样惹人怜,仲秋佳节,大概也是睹月伤情。我们今晚行个别致的酒令,座中客想个什么法子,让她破涕为笑。成了,也算一则佳话;不成,罚酒三杯。

座中客一共五人,或说笑话,或装可怜相,或扮鬼脸,或许诺金银,但都没有奏效。只剩下周心斋一人。大家嚷嚷着:心斋兄,如果不能马上成功,那我们就全军覆没了。不能让美人一笑,真是辜负这仲秋佳节的一轮满月啦。

周心斋走到这位女子面前,问:这位小姐,你手中的乐器可是两夹弦吗?

女子猛地抬起了头,惊讶地说:爷识得这乐器?

周心斋说:我虽然是南方人士,但从小喜好琴乐,刚才听姑娘的弦中有思乡之声,这弦声不似南方潺潺的流水,而有一种滔滔黄河水的澎湃。我在南方从未听过这种乐器,想必姑娘是来自黄河岸边,这乐器就是两夹弦了。

女子赶紧飘飘万福,说:爷好耳力!蒙先生错爱,想听什么调儿?奴家给爷唱。说罢,满脸笑意,仿佛绽开了一朵牡丹花。

菡萏听得云山雾罩的,支颐问:京里还有唱两夹弦的?

是的。当时,她的艺名叫小白靴,二十年多年过去了,现在人们都叫她老白靴了,这个女子就是小白鞋夏云芝的亲娘。

什么?假道士你认识小白鞋的娘?菡萏一下子从椅子上跳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