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三部九候
作者:沉默如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41

在京城里小酌之时,太医院的同乡方少阳无意中说出了解毒鹤顶红的法子,言者无意,可周师爷是个有心人,暗暗听记在心,以备不时之需。。不料在油茶铺,归妹忧心忡忡地说了菡萏中毒的始末,他托盘而出。两人事不宜迟,翻越齐物山,来到子母柳的徐宅。

已近黄昏,整整一天过去了,不知菡萏的症状如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归妹携鼓盆道人来到徐宅门前,抬首一看,徐鸿儒正坐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一日不见,他颓唐了许多,枣木拐杖不时从一只手转到另外一只手。管家翟巽一边垂首侍立,嘴里还劝:老爷,回吧,外面冷的很,先生来了,门人肯定会提早汇报给您的。可徐鸿儒置若罔闻,他一眼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归妹,眼睛一亮,站起身来。

归妹紧走几步,心头一热,上前参拜:老爷,您受惊了,归妹来迟了!

不迟不迟。徐鸿儒念叨着,看见归妹的袖口沾染有血迹,一把抓住了归妹,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情?

在外人面前,徐鸿儒从未靠近过归妹,今天鼓盆道长和管家翟巽俱在,看到徐鸿儒关切的眼神,倒惹得归妹一阵不自在。她看了看袖口,还是在桑篱园里的花窖中,陆老先生中毒后喷洒的血迹,一心要赶路,也不曾洗涤擦拭。归妹轻轻地抽出来衣袖,轻声说:老爷,一言难尽,回宅详谈吧。

鼓盆道长在一旁呵呵的笑道:徐大人,好久不见了,你眼中只有一个女先生,却对我不闻不问,这是待客之道吗?

徐鸿儒脸一红,看到周师爷一身道袍,深感意外,但也不好询问,只有深深地鞠躬:周师爷,大驾光临,徐某这厢有礼了。鼓盆道长看到他虔诚的模样,撇开身来,说:我最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发乎情止乎礼的,一旦摆起礼节那套没完没了。说罢,他举了举盛有拼命三郎的鸡笼子,算是还礼了。

归妹赶紧说:老爷,其余的枝节先放在一旁,周师爷此次来,说是有救菡萏的法子。徐鸿儒心头一紧,忙拽住了鼓盆道长的手,只觉得手心一滑,原来沾染了一根斗鸡羽毛。徐鸿儒急切地问:有劳周师爷,小女危在旦夕,还望师爷出手援助。

鼓盆道长放下了鸡笼子,一个仆人殷勤,赶紧提了过去。道长看着徐鸿儒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行啊,尝试一下,先说好,徐大人,救不了,你别过后埋怨我误了大事。

岂敢,岂敢,徐家处于为难之中,今日应了一句老话,最喜风雨故人来。快请!

几人来到徐宅,到了二小姐的闺楼,见菡萏直挺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唯有一股游丝,几个丫鬟婆子恓惶地围拢在床边,丫头豆角从小在徐宅,因二小姐菡萏脾气像个男孩子,做事情不拘小节,和下人形同姊妹,豆角感怀芝麻夭亡后,没有了伴儿,现在二小姐又中了剧毒,她越想越难受,末了嘤嘤地哭了起来。众人一来,她唬得一挺脖,泪花子挂在了鼻尖上,但终于止住了哭泣。

鼓盆道长看了一眼归妹,归妹招呼一声,所有的下人退下。鼓盆道长走到窗前,把了一下菡萏的寸口,然后又轻轻掀开菡萏的眼皮,看了一下颜色。徐鸿儒问:怎么样?

鼓盆道长说:望而知之谓之神,我还远远到不了那一步,二小姐需要进行三部九候诊法。这样吧,你这当爹的在场,看见不够揪心的,不如——

鼓盆道长的话说出了一半,下半句是不如你先回避一下。归妹也对三部九侯略有耳闻,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坦露身体,非礼勿视,传出去不太好听。归妹把徐鸿儒拉到一侧,她这个女主人替鼓盆道长说了出来:不如你和管家都先回避一下吧,这里有我盯着就行了。

徐鸿儒点了点头,遂带着管家出去了。关闭了门窗,归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长会三部九候的诊法?

鼓盆道长说:略知一二。世人诊脉但取寸口,所谓肺朝百脉,汇集于寸口。但人病千变万化,仅仅按脉寸口,难免有所偏差。我在白云观出家后,闲着无事,翻翻古医书打发光阴,所以抽空学了点古脉法。太医院的方少阳说过,这三部九候之法不仅是脉诊的正宗,也是解毒的独门法子。

归妹感佩地看了一眼鼓盆道长,想真是人不可貌相,鼓盆不愧有天下第一师爷的美誉,博览群书不说,且交友甚广,一肚子掌故,上至天子王侯,下至坊间异人,无所不识。

三部九候是上古的一种全身遍诊法,它将人体头部、上肢、下肢分成三部,每部各有上、中、下三处的动脉。所谓三部九候,就是诊脉不单单取手腕上的寸口脉,还取喉结往内侧一指的人迎**、脚下的趺阳脉。趺阳脉又称冲阳脉,在足背胫前动脉搏动处。

归妹在铜盆里洗洗手,解开了菡萏上衣襟的第一个钮扣,然后又褪去了她的袜子。鼓盆道人屏气凝神摁住了人迎**,一边切诊,一边不断地摇头叹息,归妹知道病情危重,也不好插嘴,继而诊脉趺阳,良久,鼓盆道人面露喜色,对归妹说,你来,切一下她的人迎**和冲阳脉。

归妹坐定下来,沉住气诊脉。鼓盆道长先说:归妹先生,你也是高手,说说看,菡萏的病情怎么样?

归妹兴奋地答:毒已归经,仅仅取寸口和人迎**,大势已去,全无希望,但冲阳脉还有微弱的跳动,医家云,树无叶而有根,人困如斯,垂死而当治也。这么说,菡萏还有得救?

对,还有一线生机。不过三魂没了,六魄仅存一半。听到这里,归妹的心又是一沉。三魂为胎光、爽灵、幽精,七魄为雀阴魄、天贼魄、非毒魄、尸垢魄、臭肺魄、除秽魄,对应了人的舌耳眼身意识。

魂与魄不同,打个比方说,看见红男绿女的触动谓之魂,但真正爱上了一个人的那种强烈震动就是魄。六魄走了一半,看来菡萏的病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

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但做事情要稳定军心在先,鼓盆道长说:归妹,不要着急,慢慢来。

说着,他在胖大的道袍中摸索着取来一个红漆小匣子,嘎巴一摁绷簧,匣子打开,里面有火罐和一排银针。鼓盆问:有冰块吗?

归妹不解,但随即出门从地窖中端来一盆冰块,这原是仆人特意储存在地窖中,准备来年来年夏天浸泡西瓜的,子母柳有俗,说是用冰水浸泡的西瓜特别脆甜。鼓盆道长把四根银针压在冰块下面,一炷香的功夫,又取出来,鼓盆道长解释:鹤顶红是一种大凶的火毒,所以以冰克火,银针冰了一下才能用,否则到了肌肤内起不了效果。

他递给归妹两根银针,说我们俩分开工,我来扎常在脉、龙曜脉,你扎守灵脉、育婴脉。切记两点:我们两人双管齐下,一手持一针,这四根银针要同时插进去,这样才能封住毒液的流动。如果一根针慢点,或一根快些,就坏了大事。不妨把毒液当作小人,凭借一点阳气,暂存于人体,虽然已经归经,但还不至于马上丢掉性命,但一旦针扎下去,惹翻了小人,鹤顶红的毒会疯狂反扑,到时候不但就不了菡萏的命,还会加快毒发身亡的速度。另外与平时针法不同,要扎的深些,透过肌肤,但不要伤着内脏,这四个脉分别连着心肾脾胆,一针不及,就不行,一针过了,也会扎破脏腑,到那时就回天乏术了。

归妹紧张地捻住两根银针,她看着鼓盆道长,对方也是一脸郑重,归妹知道鼓盆一向游戏人间,平常关节要紧处,他还嬉笑如常,但今日一改常态,看来是真的要搏一搏了。

归妹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有多大把握?

鼓盆道长说:一半在天,一半在人,赌一赌吧,我们是在和阎王爷要人啊。鼓盆道长对归妹说,我喊一二三,同时下手。一、二、三——四根明晃晃亮晶晶的银针同时扎向菡萏的命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