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山峦起伏，染上了绿意，它刚刚从慵懒寒冷的冬季醒来。

云是冷的，花是甜的，草是生机勃勃的。

和去年没有什么两样。

和前年，大前年，很久之前，都没有两样。

沈一桉一袭青衣伫立在树下，和煦微风吹过，纷纷扬扬的花瓣在抖动，昨夜的露珠伴着芬芳滚落，在他的衣袍染上花香。

远处跑来半大的少年，脚步很急。

沈一桉转头：“别抱怨我为何不喊你出门，你自己知道原因的。”

沈默念嘴巴还在张着，抱怨正要脱口而出之前，被打断。

未免有些可惜惆怅。

是啊，他喜欢晚上熬夜背书。

所以白天定然会晚起。

“小时候毛病改不掉了嘛。”沈默念说，“我就觉得樱花要开了，果然，一晚上，彻底的盛开了。”

是时候带一株樱花回宫给祖母了。

“不要说什么小时候的毛病，你小时候我还会揍你呢，我可没把这习惯留下来。”沈一桉淡淡的说。

沈默念听到这个就气愤：“要不是小姨，你小时候是不是就把我打死了？”

沈一桉扶额：“不至于，我没那么狠。”

忽然，一瓣花瓣轻轻坠落，沈默念接住它，声音带上哽咽：“我想小姨了。”

“她过得很好，你不用想了。”

沈默念把手平放在视线之上，越过花瓣去看沈一桉，朦胧的一层粉色间，他清瘦寂寥。

沈默念不敢看了。

他没有忘记小姨离开的时候父亲的神情。

天地失色，万念俱灰。

茫然无助的抱着静静闭着眼睛的女孩儿，对他说，她睡着了。

樱花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是他们来南方的第二年找到的。

祖母每年收到的樱花枝条，都是这棵树上的。

小姨说，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樱花树。

现在，她的坟墓就在樱花树的另一侧。

现在还有些秃，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他和父亲寻遍天南海北找到的花种都要开花了，不止小坟包上面，这片草地蔓延到远处的河边，再远处的山头，都会开满花朵。

沈默念想到了那句话。

种下花朵，长出蝴蝶。

花朵种下了，蝴蝶也会来的，只是，他再也见不到小姨了。

“哭什么，你今年可不是三岁半。”

沈一桉看向沈默念，有些淡淡的嫌弃，他似乎是想起了他年年三岁半的誓言。

有些不舍，还有些惆怅。

他也想啊。

若是沈默念年年三岁半，那许朝阳也就是年年十九岁。

距离二十二，还有好几个年头呢。

“那父亲也没有让我喝酒呢。”

嫌他哭的时候就说他长大了，喝酒的时候就说他还是小孩子。

沈默念摇摇头，还好他不喜欢喝酒。

酒是大人喝的。

是苦的。

“回去收拾东西吧，回京城。”

沈默念欲言又止。

他觉得，父亲有些不同寻常。

沈一桉眸中似乎有微光，又似乎云淡风轻冷寂一片，睫羽上摇摇欲坠的水珠不只是眼泪还是樱花瓣上落下的露珠恰好落在了上面。

沈默念走出了好远，回眸望了一眼，心口蓦然疼了一下。

多年之后，等到只有他一人守着两座坟，静静的伫立樱花树下之时，沈默念才知道当年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

可那时候，他却什么都不想懂了。

他宁愿，年年月月，三岁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