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暗生龃龉
作者:云梦柯人      更新:2020-08-12 08:14      字数:3183

傅骊骆闻言忙的从窦骁扬怀里探出头来,拢手去理鬓间的青丝,粉颊红星点点,“什么事儿?”

朝面色微紧的戎装男子看了看,秋棠弓着身子忙的改口道:“倒没旁的事儿!就是蔓萝姐姐让奴婢过来瞧瞧小姐....”秋棠心里扑通扑通的,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差点就给说漏了嘴。

缩了缩肩,秋棠正欲退下,却被一声清朗的嗓音顿住了,“你刚刚说的纳兰公子是何人?”窦骁扬半眯着凤目,扬声问道。

深邃的目光却定定的落在傅骊骆身上,透过窗棂子折射进来的光亮,他看见她朱唇紧抿,晴空般的琉璃眸愈发的有些飘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窦骁扬的直觉告诉他,这名婢子口中的纳兰公子与眼前这名少女的交情非浅,不然她的婢女也不会急急的跑来寻她。

思及此,他心里已不大受用。

见先前还温润似玉的男子已然变了脸色,傅骊骆不免有些心惊,摆手打发了秋棠,她便扶腰踱步行至他跟前,樱唇未启,忽觉得腰间一热,来不及抬眸,整个身子已被眼前的男子扎的紧紧的,他气恼的闷声道:“纳兰公子到底是谁?不能告诉我么?”沙哑中带着磁性的嗓音好似沁了秋霜,有丝丝凉意自她头顶涌下来。

傅骊骆藏在衣袖中的玉手微蜷,她娟秀的眉间紧蹙,仰头看进他眼里的深邃:“你这是在质问我么?”她实在不喜他时下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倒不像在问询,倒跟审犯人一般,听着窗外喋喋不休的蝉鸣和鸟叫,她觉得甚是心烦,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睨着男子近在咫尺的俊颜,傅骊骆悄然别过头去,两行清泪便毫无预警的滑落下来,烫的窦骁扬手心一抖,抬起粗粒的指腹去抹她娇颜上的湿滑,他终是无奈的叹气道:“你既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我...”傅骊骆欲言又止,看着他逐渐变得冷却的俊颜,一丝凉薄涌上她的心头。

“奔波了好几日,我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窦骁扬凤眸微沉,生生别过面不去看她眉宇间的苍白,沉吟了片刻,方转身朝小营门行去....

看着他淡薄的转身离去,傅骊骆双眸霎时覆上一层水雾,她迅速阖眸,敛去鼻尖的酸涩。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让两人起了龃龉,不免有些可悲。

她与他终是做不到心意相通。

打发走了想来劝诫的李嬷嬷等人,傅骊骆独自在花厅沉坐,她神色寂寥的睁眼去看飞脚檐下飘洒的玉珠,何时下起了雨她竟不知晓。

直到掌灯时分,才在蔓萝和茹茗的搀扶下回到了逸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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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用过了膳,傅骊骆又向李嬷嬷问了问古轩和古柏钰的伤势,但好在已没什么大碍,闻言她便心安了不少。

傅骊骆昨晚思虑了一夜,本想今日进宫状告宇文景焱昨日之卑劣行径,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妥当,且不说如今府中没有长辈当家,总归大冢宰府昨日也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倒是他宇文景焱自己先失了三根手指,想来也是自取其辱。

由此想来,她倒把昨夜对窦骁扬的恼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傅骊骆不觉在心底为他开脱,窦骁扬之所以那样走掉,不是在责怪她,他是情之所切,以至于言语上有些愠怒。

思及此,她倒觉得是自己小性了。

傅骊骆穿着绯色中衣对镜梳妆,蔓萝拿篦子帮她拢着青丝,见傅骊骆神色清明了不少,她方有一茬没一茬的自顾自说起来:“小姐不知道昨儿个纳兰公子为了救咱后院里的女眷,硬是提剑把那些个无赖小厮给堵在了萦花门外,半步都没让他们进来,到最后他自己一个不注意,左臂还被砍了一刀,他硬是丝毫都没有退让。”蔓萝甚是呱噪的喋喋不休起来。

接过蔓萝手里的篦子,傅骊骆不禁蹙眉道:“果真是难为纳兰公子了,希望他能早日抵达自己的母国。”除了祝福他,她亦帮不了他。

两人正说着话,茹茗提着一墨纹梅的锦盒匣子进来,笑嘻嘻的看向傅骊骆道:“小姐,这是您吩咐知叶做的红豆糯米软糕,满满一大屉子她全给装进去了。”

“小姐,外面还下着雨,真要今日去么?”蔓萝伸手去接茹茗手里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搁在红木圆案上。

“自是要去的,于情于理都应去将军府答谢一番,昨儿要不是窦大将军前来救火,指不定那宇文景焱要闹到什么时候!况且,我也有好些时日未见媛儿妹妹了,今日前去大将军府,一则是感谢,二则是看看媛儿她。”

傅骊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颦眉看向阴沉的窗外,想来她已有一月有余未见那窦媛了,自从知晓了她的身份,自己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她的亲妹妹还活于人世,怕的是她的身份被人识破,那样将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如若窦媛的真实身份被识破,遭殃的可不止是窦媛自己,就连盛宠一时的大将军府也会被殃及祸端。

思虑一二,傅骊骆便心惊不已。

蔓萝见傅骊骆打定主意要去,便只身去六角屏风后的廊几上挑了件水锈色的薄衫替她穿上,又扁了扁嘴道:“小姐铁定要去,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那大将军府的窦小姐对小姐您颇为芥蒂,她上次能推您下湖,这次指不定又要做什么!小姐您...”

“别说了!”

“失足落水是我自己不当心,与窦媛无关,此事往后休要再提!”柳眉拧紧,傅骊骆如玉的面庞陇上一层郁色,抬指去系腰间的金丝绦带,她如水的眸子比先前凌厉了几分。

蔓萝忙的称是,看自家小姐携了茹茗出去,亦赶紧寻了把青竹伞追了上去....

正值梅雨时节,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个没停,零星的雨水从油纸伞的边缘滴落在地。滑腻腻的靡雨氤氲着空气中的湿热,傅骊骆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主仆三人自北边小雀门上了早先预备下的小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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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后院厢房

一婢子打扮的丫鬟正提着五色镶秋梅图的锦盒守在梨香楠木小扇门前,满脸的愁云惨淡,隔着菱窗格子,小婢女探着脑袋,轻语劝诫起来:“小姐,您已经二日没有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怎的吃得消?好歹先吃些东西要紧呐!”

“不吃,快些拿走。”厢房内传出一声厉吼,声音急促而尖锐,带着刚哭过后的颤音。透过八镶单檐歇瓶顶的琉璃门,依稀瞧见一道纤瘦的身形扑在六屏嵌云石直腿罗汉床上,那细肩一颤一颤的,满头青丝皆乱蓬蓬的散铺在床上,她正哭的伤心不已。

昨儿晨起去春芳斋给老夫人请安,隔着云扇门冷不丁听到老夫人对身边的嬷嬷提起她的婚事,说什么她已到了婚嫁的年纪,找点给她配个人家是正经,末了又听到一句“慕容国公府的慕容公子年方双十,倒是可以与之相配”云云。

说到底她也不是这将军府的正经女儿,春芳斋那位老夫人又最是看她不顺眼,想必早早打发了自己她也落个清净!

其实早在二个月前她就恢复了记忆,她深知自己真实的身份是何等的忌讳,故佯装一切如故,只是她心中的忐忑和悲愤无人能知,她亦别无所求,只想这一世就这样以窦家小姐的身份待在这将军府里,待在他身边即可。

只是现如今,这样的念头也被打碎了。

窦媛暗自回想,不禁悲从中来。

殊不知就在窦媛感叹自己悲惨境遇之际,另一与她血脉相承的少女自东边官道奔赴了过来。

俗语说六月的天儿小孩的脸,最是善变的,出门还阴雨紧布的天,现如今倒旭日高照了起来,迎着灼热刺眼的阳光,傅骊骆主仆三人相扶着下了马车,只一会的功夫,众人的脸颊皆是热烫一片,才刚进了将军府的大门,禀事的嬷嬷就迎了出来,一路漫步到了会客的前厅。

“古大小姐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家大将军早已进宫还未回来呢!您一路奔波劳累,不妨先坐着吃茶等他一等,指不定午膳前他就回来了。”穿着褐锦稠衫,体态略显丰腴的杨嬷嬷亲手奉了盏茶给傅骊骆,又命婢子们摆了各色瓜果点心在傅骊骆身旁的梨木案上。

杨嬷嬷是这诺大的将军府里的主事嬷嬷,行事自是比旁人多了一分玲珑心思,况且她这也不是第一次见这贵女,从第一次傅骊骆来将军府索马驹儿,至第二次来府中观赛马比赛,杨嬷嬷都是在场的,她清楚的知晓自己的主子窦大将军对这贵女的情谊,故不敢在行动言语上有任何的怠慢之处。

听杨嬷嬷说起窦骁扬,傅骊骆反而有些面色发红,轻啜了一口清茶,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瓷胎画珐琅墨梅白地茶盅,颦眉朝四方屏风后的过道去看,傅骊骆不禁开口询问起来:“怎的不见媛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