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莫璇玑果然隔三差五过来，端的是探望的名义，可莫琳琅却能察觉，莫璇玑来得越勤，左念与自己，便越发生疏。

她终忍不住，抛去矜持，去寻左念，开门见山：“师兄，你是否爱上了璇玑？”

“是！”左念没半分犹豫。

这倒是出乎莫琳琅的意料。她也曾想过左念会应下此事，却不曾料得，他竟会应得，没半分犹豫，一时，所有话语哽咽在喉。

“若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左念说着往前，从莫琳琅的身侧擦身。

莫琳琅慌忙伸手，拽过他的衣袖，她急急转身：“师兄，你说你爱璇玑，那么我呢？我算什么？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左念抓住她拽紧自己的手，一个用力，甩开：“我们，是师兄妹，一直都是！”

莫琳琅的眼泪一颗一颗砸落下来：“那么多年，你对我好，只是因为……师兄妹？”

那段情愫再明晰，终究不曾挑破那层窗户纸。

他们之间，至始至终，只是，师兄妹。

莫琳琅如何也想不明晰，莫璇玑出现不过数日，为何能抢占左念的心。

可沈从星却知晓，她于一侧，看得明白。

俗话有言：女追男，隔层纱。

莫璇玑从来戏班的第一次，便已瞧准了左念。在莫琳琅一声声的斥责之后，她往往会于左念一侧垂泪，口口声声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的身上；她在戏班待得久，回去时，月影微斜，她怯生生让左念相送，一同走那一条长长的道，讲述过儿时与琳琅姊妹情深的故事，吸引过左念目光；她来瞧莫琳琅，却总会给左念带些许东西，或是自己绣的一个荷包，许是亲自蒸的一碟糕点……

莫璇玑来得越勤，莫琳琅的脾气越发古怪刁钻……于左念眼中的莫璇玑，至始至终，只是默默承受，温婉可人。

左念眼中，看到的只是莫琳琅对莫璇玑的尖酸刻薄，侮辱怒骂；却从不曾想过，她如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莫琳琅，终是将左念，推得越来越远。

左念是莫琳琅心间的那一夕光亮，可现在，那光亮湮灭，纵是锦衣华服，绫罗珠翠……她的生命，光亮湮灭，唯剩黑暗。

在得到左念回答的第一时刻，莫琳琅急急匆匆往家中赶去，她猛力推开小院的门，看到她的娘亲，将莫璇玑的手跩入自己的掌心，带了宠溺嗔怪：“瞧你，那么大个人了，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瞧这掌心，都磨出茧子来了吧！”

莫璇玑与她们娘亲也察觉到了来人，朝门口相望。

莫琳琅却是在不动声色间，左手的指尖摩挲过右手的掌心。

那里，有着厚厚的老茧。这茧子是何时有的呢？许是在日日练功的时候磨蹭出来的，又许是在进戏班之前，她助着娘亲，操持家务的时候，便就有了吧！

莫琳琅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回忆，回忆自己儿时，她的娘亲可曾有过在她的掌心有过片刻停留，可曾有过像今日待璇玑一般待自己，心疼地说一句：“怎不知好好照顾自己，瞧这掌心，都磨出茧子来了！”

她的记忆苍白，满满充斥的，唯有那一句：“你是姐姐，该让着她！”

“琳……琳琅？”她们娘亲有些不敢置信地朝着她望去。

莫琳琅在她娘亲的面庞上细细辨认，看那神情讶异间，是否带过些许的眷恋！

她的娘亲，急急而至，拉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一个眼眸关切。莫琳琅那样久的怨恨，因那眼中含的泪，慢慢消融。

她的心，依旧不够狠绝。她的张狂不羁，只是掩饰过内心的柔弱。

哪怕她面对莫璇玑，声声质问，话语却也苍白，她说：“我与左念，相互扶持了八年，才走到今日境地，你为何，非要从我身边，将他抢去？”

莫璇玑躲在她们娘亲的身后，眼神飘散，带了畏惧般，可句句不曾有过分毫退让：“姐姐，我和左念哥哥是真心相爱，如此……何能算作是抢？”

莫琳琅手攥成拳，可最后，还是松懈开去，她不知如何去辩驳，就如她不知左念为何会突然倾心莫璇玑一般。

可这时，她们娘亲却已然开口，带了些苦口婆心的意味：“琳琅，你是姐姐，既然璇玑与那叫左念的真心相爱，那你便让予她，她是你妹妹啊！”

那感动不过分毫，刹那如泡沫消散得连影子都不留。

莫琳琅转身，她娘上前，又要去拉她的手，可她稍稍用力，挣脱开。她娘亲的手就此停住，再没拉住的意思。

莫琳琅侧了身，看到她娘亲已经收回的双手，突然就明白了：她于自己的关爱，只浮于表面，她的手，会为她拂去衣上尘，鬓边花，会为她拭去额间汗，脸颊泪……却不会在她难过痛苦的时候，将她搂入怀间；不会在她坠入深渊的时候，紧握不曾松开……

她移开自己带了留恋的目光，往前而行，走得头也不回。

只是在步履间，她轻声去叹：“吃食玩物，要我相让；送去戏班，要我相替；原来便是男人，也是要我拱手……莫琳琅，你在你娘心里，究竟算什么？”

“一切，不过是人各有命罢了！”有人回应过她的话语。

莫琳琅与沈从星一起抬头去望。

莫琳琅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很是儒雅，含了笑，与她而言：“你不过早出生片刻，可与她，已然是不同的命格，你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而生……终究要，吃些苦的吧！”

沈从星看见的，却是石昆砚模样的男子，与之前梦境中瞧见得相似，只是嘴角的笑意迷离，带了高深莫测的意味。她听过那与石坤砚相似男子说予莫琳琅的话语，“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这样的词句，似有几分熟悉，可又是在哪里听过呢？

沈从星努力思索间，那男子已然离去，她慌忙转身去寻，可哪还有他踪迹？他消失得恍若从不曾来过一样。

而那男子的出现，只算一个小插曲，可那寥寥数语，却是让莫琳琅认了命。

可这何曾是她们的结局？莫琳琅与莫璇玑的纠葛，总归还需一个人的参与。

而那个人，并非左念，而是沈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