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却道八千铁马犹在
作者:白月光如许      更新:2020-07-06 09:13      字数:7031

大夏王朝,天元历一二二六年。

那是一个庞大的世俗王朝,远离荒墟之地,当中大大小小的势力多如牛毛,关系复杂。

偌大的王朝上空笼罩着一层迷雾,龙精虎猛的九五之尊染上顽疾,久病缠身,帝后垂帘听政,权倾朝野的宰相、国师,大祭酒等位高权重者纷纷见风使舵,派系泾渭分明,同时又小心翼翼,万一站错队伍可就牵一发而动全身。

帝国局势一时间诡谲多变,加之帝国边境动乱,妖族与域外天魔群魔乱舞,乘机而入,举兵伐夏,一时间王朝水深火热。

诸多山上山下势力理念不同,为了瓜分利益,大大小小的宗派世家各为其主,互相倾轧,整个京都变成了一摊浑水,日薄西山的中年皇帝本来已是自顾不暇,得知此事,更是为此气得不轻,病情恶化,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就要与阎王爷喝酒去了,再无天子之威态。

幽幽月夜中,威严而深沉的冰冷皇宫犹如一头恐怖的凶兽匍匐在地,欲择人而噬,压迫神经。

“北方那块儿可准备妥当?镇魔大将军可不大好对付,稍有差错,后果你应该是知道的。”

金碧辉煌的皇宫正殿,一位雍容华贵,头顶凤冠,妆容精致的宫装美妇背对一人,发髻间的凤凰步摇华美无比,流光溢彩,当得是风华绝代。

这位,就是大夏王朝的帝后徐曼珠,如今亦是整个大夏的威严掌权者,手腕之强,自然可想而知。

徐曼珠人如其名,倾世祸水,媚若狐仙,宛如传说中冥界之花——彼岸花,眼眸中水盈盈的魅光闪烁不止,勾魂夺魄,魔力无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身后跪着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全身上下裹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仅仅露出小半截阴冷苍白的下巴,神神秘秘的,似乎见不得光。

“此役一了,镇魔大将军绝对万劫不复,罪可诛连九族,树倒猢狲散,鼓破万人锤,那时登基路上再无螳臂当车者,王朝即可大一统。哦,属下倒是忘了,这次还有御妖城那位无用王爷也会葬身兽腹。”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表情阴鸷无比,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残酷的色彩,浑身上下充溢着诡异的黑雾。

徐曼珠妖娆一笑,心情大好,妩媚道:“如此甚好。”

设局多年,她徐曼珠乃是一枚藏匿许久的暗棋,隐忍蓄势,一旦启用,便可执掌一方帝国王朝,功勋彪炳,回到族中地位自然水涨船高,风光无限。

她等着一天,等了太久了!

翌日,大夏皇宫中突然传来一道噩耗,圣上驾崩,帝后遵从先皇遗诏,辅助五岁的小皇子,垂帘听政,实则不过是在操控一个傀儡罢了,名正言顺,这样方便行事。

兢兢业业,统御天下的雄主已然崩殂,在位期间,起早贪黑,国泰民安,北拒天魔,西抗大妖,却死不瞑目,千古帝业为他人作嫁衣裳,毁于一女人之手,可叹可悲。

不过,帝国中派系众多,皇子亲王纷纷结盟,统御大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冲杀入宫,场面混乱,不可收拾。

那一日,帝国的天昏暗无比,铅灰云层凝重厚实,帝后徐曼珠杀伐果断,直接将数十位挂帅者铁血斩杀,枭首示众,彻底断了他们反抗的念头。

帝后素有艳名,祸水级容颜,略一动手,摧枯拉朽般灭杀诸多强大的炼气士与武者,凶名鹊起,妖娆而危险,犹如一朵带刺儿的玫瑰。

一通血腥镇压下来,不知死了多少王公大臣与无辜者,帝国局势这才稳定下来,即便有包藏祸心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位虽然炽热尊贵,但亦烫身,实打实的一把双刃剑,那些野心家们或多或少还是惜命的,到底是舍不得人间的荣华富贵。

至于先帝那扑朔迷离的死因与顽疾,无人问津,或者换个更直接的说法,不敢去调查当中秘辛,以免牵惹上一场杀身之祸。

明面上朗朗乾坤的京都,背地里却不甚太平,错综复杂的党派明争暗斗,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饶是冷血无情的帝后,束手无策,毕竟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链条,越界不深,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一场权利的战争罢了。

边境,镇魔楼,腥风血雨。

顾名思义,镇魔楼镇压域外天魔一族,年年血战,不知死伤多少青壮,但入楼无悔者数之不尽,人死不过头点地,为了故土,为了身后的亲人,总归要有人义无反顾站出来的。

域外天魔,简称魔族,可化作人形,生性残暴至极,嗜血如命,仅是旁支力量,就让大夏王朝苦不堪言,派出二十万赤炎大军长年镇守边疆。

下界,亦名方寸天,正如其名,方寸弹丸之地,比不上上界天外天,而这魔族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生灵,来自天外天之地,祸乱天下,与本土妖族沆瀣一气,却又各怀心思。

方寸天三族鼎立,达到一个诡异而无法打破的平衡,自然是暗中巨擘之间的激烈博弈所造成的,避免一方独大,平衡不再。

千百年来,人族死于魔族手中的炼气士、剑修、神念师等诸多修士不知几何,普通军士武者更不必论,岂止是血海深仇这简单的四字!

镇魔楼可不单单只是一座楼,而是群楼,高楼平地起,势欲擎天,气势恢宏,朱红色的天字第一楼旁毗邻着许多高矮不一的高楼,上面皆有背箭筒,扛大刀的铁血兵士或行或止,无形之中透发出一股战场上养成的浓郁的肃杀之气,军威磅礴。

此时此刻,天空暗沉,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座座高大冰冷的高楼上面灵光闪现,磅礴灵力经由楼脚至楼顶,如此循环,形成一个又一个防御灵阵。

楼外,魔雾重重,犹如一条条诡异而可怕的触角,四处弥漫,压迫人心,时不时爆发出忽如蝉唱,忽如梦呓的神秘魔音,迷乱道心。

镇魔楼外,天魔大军压境而来,气势汹汹,军队数量四分之一于赤炎军,拢共才五万。

可为何兵强马壮,勇猛无惧的赤炎军摆出这番姿态,紧张无比,如临大敌?原因无二,这次域外天魔一族派遣了一位魔王人物亲征而来,踏破镇魔楼,势在必得。

魔族中许多人与人族长相并无太大差异,只不过是浑身上下缭绕着暗黑魔气,只有修为高深者,才能将魔气完美收敛,不至外泄。

奇怪的是,魔族人马在镇魔楼外约莫百里处安营扎寨,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完全没有发起进攻的想法。

这种做法,压根不符合魔族人的性格,事出反常必有妖!

魔族营地,王帐之中。

一道背对帐门,负手而立的高大身影正在观看一道明亮烁烁的光幕,上面绘制着诸多王朝与宗派的疆域,明显是一张地图。

如渊如海的身影看了半晌,这才收回目光,古井不波的眸子隐隐闪过一抹炽热之色。

“方寸天下,三族鼎立成势,天道残缺,气运流散。”身影转身,昂藏七尺之躯,面容模糊,感慨天下之大势,透彻无比。

他赫然是魔族中的一位亲王,按道理来说,以他的身份,岂会纡尊降贵来前线统帅三军,攻城略地。

大夏王朝疆域辽阔,人口密集,但在偌大的人族势力当中还排不上号,不知为何,这位魔族的尊贵亲王会如此大动干戈,亲征而来。

蚊子腿再细也是肉,难不成堂堂一位亲王,动了心念,要以一个小王朝打打牙祭,不过这般明目张胆,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人类高层修士怎会见死不救……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为了今日的大计,魔族不知筹划多久,派遣的探子与间谍更不必多说,尊贵如他都得亲临修罗战场,亲力亲为。

不过,当他想起那件大事,眸子中波澜壮阔,若成,域外天魔一族将春秋鼎盛,万古难衰。

意味深长地一笑,魔族亲王铁修罗双手一收,置于大袖之中,悠哉悠哉,在帐中缓然踱步。

此行,魔族铁骑势必要一举踏破镇楼楼,蹂躏大夏王朝,谋划千秋大业。

似乎是想到这儿,铁修罗心中无比快意,欢喜之至,素来平静的眼眸流露出些许兴奋之色。

且说人族镇魔楼那边,情况相当凄惨,大军的粮草补给已被截断,存粮将尽,二十万军士已经喝了三天三夜的稀饭,饿得头晕眼花。

倘若不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这二十万大军说不定会精神奔溃,引起一番暴乱。

肚子都填不饱,他们气力不足,又拿什么与人强马壮的魔族拼斗。

铁修罗料到这一点,亦不急于发起进攻,吹起号角,只是封禁天地一般围困镇魔楼,貌似要讲人族活活饿死,兵不血刃。

天字第一楼中,一名神情阴郁,脸色复杂的铁甲将军看着路途迢迢,来着京都的密报,深沉地叹了口气。

帝国变天了!

那位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九五之尊已然崩殂,帝都局势失控,当初他因为一句“妖女涉政,大夏危矣”,夏皇龙颜大怒,圣旨降临,他盖世年永世不得回京,朝中与其交好的文武百官亦遭连带之横祸,贬谪他乡。

盖世年脸色悲悯,一双攥紧的铁拳紧了又紧,胡乱无规地砸将在案牍之上,一阵轰响。

往日严肃镇定的面容不复存在,他嘴唇哆嗦,却始终没有嗫嚅出声,喉咙间发出模糊不清的音阶,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虽为君臣,实为挚友。

只是夏皇不知怎的,听了枕边风,最终偌大基业为他人作嫁衣裳,饶是如此,盖世年心中亦没有因此产生隔阂,君命难违,随他胡闹去吧,毕竟那位已不是当初与自己厮混的执绔子弟,却不想,他已下了阴曹地府。

“唉,再过几日便可下来陪你胡闹,也不至于你孤单一人……”在盖世年心中,大夏那最尊贵的陛下,依旧如故,还是当年那个喜欢带着自己喝花酒,翻宫墙的狐朋狗友。

至于怨恨吗,也有,不过与旧雨间一生的情谊比起来,微不足道。

正当盖世年思绪万千时,他的肚子可不老实,饥肠辘辘,发出咕咕之音,催促自己犒劳它。

从大清早到下午,他仅喝了两碗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米粥,与其说是米粥,不如说是加了掰手可数的米粒的白开水,实在是寡淡无味,淡出个鸟来。

连他都快要支撑不住了,那些兵士自然也就……

“将军。”帐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当中却蕴含着万分焦急。

盖世年道了声进来,只见一名披坚执锐的中年人满脸苦涩与愁容,缓缓进帐,此人名张轩,乃是赤炎军位高权重的副将。

“大人,存粮告罄。”

原来,是揭不开锅了。

张轩也很为难,甚至还低着头,不敢直视那盖世年,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大战将临,为了这种事来让本就忧心忡忡,军务繁忙的主将烦忧,实属无奈。

实在是无解。

眼下,张轩亦没辙,硬着头皮来找盖世年,他心里没底,知道他是赤炎军的一片天,但也不会耍魔术,凭空变出粮食来。

就在张轩眼观鼻,鼻观心,做呆板木头人状时,中年将军叹了口气,眼神发狠,一瞬间看上去似乎沧桑了许多。

只能破釜沉舟,实在是无奈之举!

盖世年松拳为指,毫无规律地叩击着冰冷的案牍,好不容易把心一横,终是下定决心。

“传令下去,将那八千战马尽数宰杀,全军以马充饥。”盖世年一挥手,面容严肃,心头却是忍不住在发颤。

杀马充饥,实在是下下乘的权权宜之计。

“也罢,这样不至于都饿死,可以撑到决战之日……”目光如炬,盖世年强忍着心中悲痛,让副将陈轩即刻传令下去。

杀马充饥!

四字一出,犹如惊雷炸耳,副将张轩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竟然落到这般田地,可笑京都的那些高官子弟却只知美人胸脯软,不谙边境战士苦!

昏君误国。

大逆不道的心声一响,这位忠心耿耿的副将也是怨气冲天,抛头颅洒热血,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没有任何支援,何苦来哉!

眼下问题棘手,容不得张轩多加思忖,当即步履匆匆,外掠出帐。

宰杀全军的战马,啖其肉,以充饥,完全可以缓解燃眉之急。

如今,只有此法可以破局,撑到几天后的决战日,免得没有葬身沙场,却被活生生饿死了,那该有别憋屈啊。

赤炎八千铁骑铮铮然,纵横沙场,威名远扬,盖世年亦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后来被擢升为大将军,对于他们而言,战马与宝剑皆是他们的心头肉,亦是生命的一种延伸。

久久无言,盖世年转过身来,背影有些落寞与萧瑟,握紧的铁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复无常,心中五味成杂,不是滋味。

“你倒是真够混蛋的,撒手掌柜一样下了地狱,把个烂摊子留给我和夏无用。”

盖世年无奈苦笑,骂了一句,心里这才好受一点,不过想到很快就可以和那位在阴曹地府里继续侃大山,浑身顿时倍感轻松。

帐外,已是群情激奋,炸开了锅。

“什么,杀俺们的马充饥,张将军是不是饿糊涂了?!”有个憨厚的汉子挠了挠脑袋,脸红脖子粗,因为他隶属于八千骑兵,方才闻言立马化作出头鸟站了出来,义愤填膺。

其他的血性汉子纷纷靠拢而来,只是拦在养马房前,不至于以下犯上,推搡张轩。

军令如山!

可传令却是个进退维谷的苦差事。

张轩一个头两个大。

“愣着干嘛。”突然,一个不甚高大,却异常威严的身影大步而来,郑重下令,“打开养马房大门,杀战马,充当三军最后几天的粮食。”

先前那个憨直执拗的汉子眼含泪水,泪光悠颤,连带着腰间那一大串铁钥匙一齐颤响,像是悲伤的哽咽。

腰间的钥匙,可以证明他的身份,赤炎军八千铁骑的牧官。

许是名字中带有一个牧字的缘故,林之牧擅长养马相马,这位从帝都太仆寺调至军中的汉子技术绝了,多看几眼便可知马的粗细良劣,驯马养马的绝活儿亦是令人叹为观止,更有甚者,说他是伯乐转世。

这位牧官总管,眼里含着泪水,即便是天大的军令在前,他依旧纹丝不动,不肯退让一步。

“除非把我……”汉子的犟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动,说什么也不愿去开门,就像一个碉堡一样,死死地矗立在那边,死活不想让开。

张轩气得脸色不断变幻,青一阵白一阵,这是连将军的命令都置若罔闻,岂有此理!

他上去就是一脚,结结实实地把林之牧踢到在地,额角绽出条条耸动如虬龙的青筋,单指成戬,怒气冲冲地大骂道:“军令如山不可违,你这被耳屎堵住猪耳朵的狗东西听不见将军的命令吗?现在什么时候了,锅都揭不开,不杀马你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啊,那感情决战都没打一个个饿死得了。杀马充饥,破釜沉舟,不到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不要让你我还有将军为难。”

越说到后面,这位副将的情绪开始趋于稳定,走了近去,拉起林之牧,拍了拍他衣甲上沾染的灰尘,道了句一时气急,兄弟对不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马房的门被打开,接着又是一阵清脆的开锁声,当中一个个小房间开启,隐约可见一匹匹雄壮强健的高头大马,肌腱发达,皆披覆战甲,护住要害部位。

林之牧突然吹了个口哨,那一匹匹马像是受令而行的军士,一个个鱼贯而出,场面却是秩序井然,没有一点混乱可言,林之牧养马的高明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做完这最后一个动作,林之牧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瘫软在地,三十多岁的大汉哭得稀里哗啦,难过无比。

“老伙计……”

盖世年长笑,抓住一匹汗血宝马的缰绳,粗糙的老脸在那猎猎飞扬的长鬃上轻轻摩挲,热血悄然沸腾,仿佛又回到修罗战场上,纵马拔剑,斩杀邪魔。

这匹马随着他出生入死八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不胜数,好几次都是靠着它化险为夷,把盖世年硬生生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

马的名字,有没有都不重要,反正盖世年一向称之为老伙计,时常于之耳边聒噪胡聊,也不管老马能不能听懂。

说了良久,终有一别。

老伙计虽不是修炼大成的妖兽,能口吐人言,但还是通晓人意,从只言片语中明白了什么。

战马气势如虹,绕着盖世年扬蹄而行,鬃毛飞扬,眸子暗淡,哀切嘶吼,似是告别一般。

万物皆有灵。

同类们也感受到今天的气氛不同于往日,有些不安地嘶鸣起来。

被唤为老伙计的战马亦是群马的马王,气势磅礴地嘶吼几声,像是在宣布它们接下来的使命,有桀骜不驯者似乎不愿以身饲人,被它踢得皮开肉绽,哀嚎连连,最后也只能认命。

锵!

后边的火头军就地生火,不一会儿水已烧滚,气泡咕嘟咕嘟破裂,盖世年眼睛里泛出密集的血丝,拔出腰间的佩剑,寒光毕露。

姿势变化,由单手持剑换为双手握剑,盖世年的手连着剑狂颤不止,幅度加大,始终难以下手,毕竟人心是肉长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老伙计的身上有着不少难以痊愈的疤痕,有一道闪电状的狰狞长疤,险些从马背延伸入腹部,看得人心惊胆战。

出生入死,这一路都是老伙计陪着盖世年走过来的,甚至到最后自己要杀马吃肉,它都毫无怨言,任人宰割。

噗!

老伙计灵智已生,看出主人的犹豫不决,径直一冲,扬蹄飞鬃,尔后略一转脖,修长脖颈上面的铁甲早已被卸下,就那样直直地迎剑而上,削铁如泥的宝剑势如破竹,割开那再脆弱不过的喉管,大蓬大蓬的沸血登时四处溅射。

盖世年视线模糊,尽管如此,还是能够看到老伙计眼角下的那一滴泪,不过当中半点委屈与怨毒都没有。

不忍直视,盖世年快刀斩乱麻,顺势加力,咬紧牙关,雄厚的灵力加持在长剑之上,剑气凛然如冬雪,硕大的马首连带着那大半截马颈子抛飞出去,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凄美壮丽的弧线,最后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转。

滚烫马血,还冒着浓浓的热气,浸染上中年将军的肌肤,他心头却是一片严冬。

如有来生,我愿你为人,我为马,征战沙场死不悔!

回手一扬长剑,盖世年割下身后铠甲上的大红披风,慢慢蹲了下去,裹上马首,抵挡风与沙。

老泪纵横的中年将军,重重跪地,对着地上摆放得端端正正的马首重重连磕三头,额上染血,有老伙计的,也有他自己的,混为一体,不分彼此,人马情谊地久天长。

“动手。”

盖世年强打起精神,忍痛下令,山穷水尽,只能走这一步臭棋了。

众将士得令,挥剑斩马,那一日血水清水滔滔不绝,竟有天河奔腾之势,哀鸣不止,悲壮惨烈,不亚于一场激烈的大战。

中年将军回望故乡的方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算一算,自己有十来年没有回帝京的将军府了,糟糠之妻无怨无悔地为他这个所谓的帝国国柱守了许多年的活寡。。

那失望与愤懑之言皆如鲠在喉,盖世年先是意态阑珊,压剑拄地,后来一股万丈豪情无由得从心中生出,充溢满胸膛间。

他不言心中怨气,却道八千铁马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