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想要在一起

——其实在一开始，他们只是想一起活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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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

莱恩缩在一块破烂的毛毯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些愣神。

摆在他面前的炉火将小男孩瘦弱的面孔映得通红。

但是他还是在不自主地颤抖。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每年冬天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噩梦。这具原本就孱弱的身体在内芯更换成另一个灵魂之后似乎没有丝毫的好转迹象。或许春天的时候他还可以拖着好转的身体去跟其他孩子们一起下河抓融冰下的鱼，夏天炎热的傍晚在郊外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草丛里打滚，秋天温度没降下来之前偷溜进菜园果园里狠狠摘个够本……但是冬天，天气寒冷，食物短缺，缺乏营养的虚弱身体总会在这段时间里病上一两场。

只不过这次病的时间更长了。

一只小狼狗坐在对面的街角，用可怜兮兮的乌黑大眼盯着莱恩的方向。

莱恩狠狠瞪了小狼狗一眼，又捡起一块石头丢过去。小狼狗呜咽了一声，不顾对面屋子内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喊：“蒂姆，过来！”而夹着尾巴跑远了。

莱恩咳嗽两声，觉得更冷了，于是朝炉子再挪了挪。

尽管自己避风的屋檐下，铺着棉垫子的炉火边，原本是那只名叫“蒂姆”的小狼狗的窝。

——也不知道这家主人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家小狗的窝已经被霸占，趁这个时间要把身体再烤暖一些！

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徒劳的，这副病弱的身体拖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而这次病情过于凶猛，说不定他拖不过冬天。

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给自己第二次生命，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体会到前世从来没有过的自由和快乐。他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但是也无法反抗既定的命运。所以他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一会儿，一个金发小男孩朝他跑了过来，身上穿着破烂的单衣，赤|裸的双脚踩在已经覆盖上薄薄一层雪的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同样瘦弱的脸被冻得通红，脸颊处还挂着几块污迹。但是他的神情是激动的，相比之下跟他有着相同面孔的莱恩则是青白且茫然的。

金发小男孩蹲在他面前，兴奋地说：“莱恩，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面包！”

莱恩看到对方抱在怀里的东西，挂着泥土和霉菌的灰黑色看起来像炭块似的面包。

莱恩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真的吗？太好了……Giotto。”

——也许这就是他一直没死掉的原因，他又一个兄弟，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帮助自己照顾自己的兄弟，他们是争夺食物的战场上的盟友，郊野里一起玩耍的伙伴，寒冷的冬天相拥着取暖的火炉。是他在这个艰难世界的唯一牵绊。虽然一直不承认，但莱恩心里上是舍不得他的兄弟的。那些共患难的日子早就深深印在心底，磨灭不掉。

对方将那块又脏又硬的面包塞进莱恩手中：“莱恩，你一定饿了吧？快点吃吧！”虽然这样说，碧蓝色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那已经离了他手的面包，并且神情带着几分渴望。

莱恩懒得吐槽这种狗血桥段，傻子都能看出来那家伙没吃东西。并且……病得完全没有胃口，让自己咽下这样一块干面包实在太有难度，更何况自己吃掉才是浪费，不如都留给正在长身体的Giotto……

——不过让自己留出一脸圣母样来把东西让给别人还真有点困难……

于是他在对方极其期盼的眼神下，果断地将面包一分为二，一块很大，一块很小，然后他迅速将小的那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肚。

“我吃饱了，剩下的你解决。”换上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故作随意地将剩下的大块面包丢回Giotto手中。

“哎哎——？！你还在生病，怎么能吃这么少？！”

“吃不下，你不吃就扔掉吧。”莱恩说着又缩回自己的破毯子里，面朝燃得正旺的炉子发呆。

“莱恩……”

“别烦我了——”

“……”身边的人没动静了。莱恩微微侧头，看见Giotto坐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地啃面包，时不时抽几下鼻子。

暗暗腹诽：……臭小鬼，感动个什么劲儿？！真傻。

雪越下越大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莱恩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边的人用手臂环着自己，将头低在他肩膀上。他只顾着抱着双腿缩在毯子里发抖，决定不理会身边人的行为。

突然，莱恩感觉到自己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被撞得摔进雪地里，吃了一口冰冷的雪水。

他吃力地爬起来，转身看到屋子的主人正站在那里。

“小叫花子，离我们家远点！”主人生气地下驱逐令。

“什么嘛！坐一会儿不行啊？”Giotto冲上去，挥着小拳头想要给对方一点教训。

莱恩不顾身上的疼痛上前拉住Giotto。原本就是自己霸占了小狼狗的窝，他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对方是大人，如果是自己跟Giotto两个人联手或许能大闹一场然后逃之夭夭，但是现在只有Giotto一人，如果Giotto也成病号了明天就没人出去找吃的了。

“算了算了，我们回家吧……”莱恩这样道。

“但是莱恩你……”Giotto的样子看起来比莱恩还委屈，眼睛都红了。

“没事，不疼，回家了。”莱恩摇摇头说。

Giotto也不再说什么了，只瞪了一眼那个人之后就扶起莱恩，两个人一块走了。拐过街角的时候，还看到那条可怜的小狼狗蹲在树后面无辜地看着莱恩。

其实所谓的家，也只是终年不见天日的一条极其阴冷的小巷子里的一个用几块木板搭成的棚子。

一块门板平铺在地上，上面铺着一条又脏又破的棉被，那是他们的床。摆放在角落阴影里的破碗原本是Giotto做的简易油灯，有一段时间他们偷到一些油，那几天小棚子里总会亮着昏暗又温暖的橙色光芒。破碗旁边还有一本已经看不出是书的样子的书，破破烂烂皱皱巴巴就像一颗发黄的大白菜，那是Giotto的消遣品，无聊的时候Giotto总会拿出来翻一翻，虽然内容很无趣，是有讲关机械的东西。Giotto会识字这件事，让莱恩一度怀疑兄弟俩在做叫花子之前是受过教育的有钱人家出身的孩子。

莱恩忍着浑身的疼痛爬到床上，继续用毯子把自己裹成蚕的形状。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小棚子里的温度跟外面相差无几，甚至一些缝隙中透进来的风更加渗人。

Giotto趴在莱恩身边伸手探着他额头的温度，很烫。

躺着的小男孩紧闭着眼没有出声。

于是Giotto小心翼翼地拉开毯子。

“你要干什么？”莱恩突然这样说。

“我看看你刚才伤到哪里了……”

“不用了，一点也不疼，肯定没事。你要睡觉吗？”莱恩说着又将毯子打开些，看着面前那个一脸委屈的小男孩。

“莱恩……”旁边的人突然发出呜咽声，“你不要死……”

“……………………我数三个数……如果你还不进来的话，今晚这毯子就归我了！”

“哦……”对方听了这话，抹了抹脸爬进毯子里。

两个金色的小脑袋露在毯子外面。莱恩尽力让两个人都被小毯子包裹在内。Giotto的手臂环过来搂住他，莱恩突然感觉没那么冷了。终于也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直到不断发抖着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抱着莱恩的Giotto才睁开眼。

他想用尽量不吵醒莱恩的动作爬起来，着实费了不少力气，莱恩把他们俩裹得太严实了。

昏睡中的莱恩完全没被惊醒，又本能地将毯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Giotto有些怔然地看着莱恩睡梦中挂着幸福笑容的青白色小脸，终于还是转身爬出棚子。

雪依旧下的很大，一个人站在简陋的小棚子外面，撑着黑色的雨伞，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Giotto走到那人面前。

伞下露出的一个老太太的面孔朝他投去友好的微笑。

“Giotto，你想好了吗？”

“……我……我还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伊德夫人……莱恩之前说过他不想投靠别人，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而我……只是想跟他一起生活……仅此而已。”

老妇人保持着笑容，她蹲下来看着这个仅有十岁的金发小男孩。

其实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注意这兄弟俩了。

“Giotto，你说你想和他一起生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在过着三餐不济的日子？你们所谓的幸福，根本不会长久。况且……”伊德太太说着，望向棚子的方向：“你觉得莱恩那个样子还能撑得过这个冬天吗？”

Giotto沉默片刻，皱着眉道：“我……我不知道……但是总要珍惜现在——”

“Giotto，我来找你谈，是因为你比莱恩要明白事理。我并不是单纯的可怜你们。我已经老了，但是我没有儿女亲戚也依靠不上，我只是想找个能陪我说话的人而已。你能不能就当做怜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况且，这对于你们来说又没什么损失。我可以找医生来给莱恩看病，你们可以住在我的房子里，不会受冻挨饿。最重要的是，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更加长久。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而是很多年。”

“但是……莱恩会不高兴……”

“不高兴跟死亡，那个更严重……？”

“……”Giotto望着老妇人的眼睛，欲言又止。

伊德太太在Giotto的带领下爬进兄弟俩的小棚子。

床上的人还保持着Giotto离开的姿势睡着，完全不知道他和Giotto的小领地如今已有另一个人闯入。

老妇人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小男孩抱起来，入手很轻的感觉以及比起Giotto来更消瘦的面孔让她一阵心疼。

怀里的小男孩没有半点反应，仍然紧闭着双眼睡着，或许他早就已经昏迷了。

走出小棚子的时候外面的雪好像小了一些。

昏睡中的莱恩好像感觉到冷风，有些不满意地嘟哝了一句，稍微动了一下身子之后继续睡。

原本被大雪天的阴霾压抑着的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伊德太太微笑着低头看走在自己身边脸上挂着对未知的忐忑和兴奋神情的小男孩，再看着自己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小男孩。

终于可以长长地输出一口气，然后说：“走，我们回家。”

******

几年以后，当Giotto坐在伊德太太的旅馆门口看着正在跟一群孩子疯闹的健康的莱恩时，终于可以感叹一句：“那时候的决定没做错。”

“咳咳……什么？什么没错做？”身上蒙了一层灰尘的莱恩拍打着衣裤，走到Giotto身边坐下，他被自己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

“没什么。感叹一下而已。”Giotto转头看了莱恩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神神秘秘的……”莱恩眯着眼看他，“想坏事呢！”

莱恩感觉很恼火，因为他发现Giotto这个小子越来越看不透，平日没事的时候总挂着笑脸，以前那个直率的小男孩一去不复返。——以前都是我逗他，现在变成他逗我……反正是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像个傻瓜。

Giotto也只是笑笑：“对啊，就是想坏事呢……话说回来，莱恩你又把新衣服弄脏了。”

“哼！你管不着——！”莱恩瞪了一眼Giotto，起身走回屋子。

——总之现在就很幸福啦。

阳光下的Giotto眯着眼，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