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怀柔也不可行，那样会让世家得寸进尺，必须要有震慑的手段，只凭皇城供奉、九曜星宗的几名强者，再加上留在清泉城的军队，只能让幕后世家心存顾忌，并不能完全杜绝他们的后续手段。”诸葛琰摇头说道。

“这~”言正闻言微微一滞，随即点了点头“诸葛兄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在对于我们来说，第一要务是灭亡天星，然后守御兽潮，相比于这个来说这南疆世家只是藓芥之疾。而且我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其他方面。”

陆缺听言正这么说，也是点了点头。他身为南疆督帅，统领南疆军政诸事，但因为亚相柳不疑此时身在南疆，他完全可以把南疆政务和迁民之事交给柳不疑，自己只要考虑战局即可。可是现在柳不疑出于维护南疆稳定的考虑，不愿意说出他调查或者猜想到的刺杀主使。

在陆缺看来这种妥协并不是应对眼前局势最好的方法，他马上就要领军继续南下，他并不希望在自己身后留下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但他又不能逼迫柳不疑说出来，只能另想其他的方法，这也是他将几人留下的原因，通过几人的说辞，陆缺也渐渐明确的心中想法。

陆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开口说道“诸葛说的对，为了避免日后麻烦，我们必须要打压一下南疆世家的气焰，让他们有所收敛。正好亚相柳不疑遇刺，按照大乾律谋刺朝中重臣，等同于谋逆，乃是不赦之罪。只要将幕后主使家族找出来，正好可以杀鸡儆猴，相信那幕后家族的血，会让这些南疆世家清醒过来，这里是大乾国土，从来都不是他们可以任意妄为的地方。”

“可是内情司隶属内阁，现在柳相明摆着不想将此事扩大，那么内情司也未必会配合我们，我们要如何将幕后谋划此事的家族找出来呢？”言正有些疑虑的说道。

他是被陆缺指定留在清泉城的人，这件事在陆缺领军南下之后肯定是要落在他手里，可是他现在所掌握的资源，只有何涛、冯阳、程远三营，以及即将到达的右鸿鹄卫，这些人上战场与敌厮杀，或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想把那幕后家族找出来，就非他们所长了。

“言兄，大乾可不只有内情司，在地方上御史台的风评司和皇家三卫中的密卫，都有自己的消息网络。”陆缺对言正的态度很满意，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对于此事，我会上书陛下，请陛下令给密卫。连续十几次的刺杀，这么大的动静，相信密卫早就已经开始追查，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可是陛下会同意在此时大动干戈吗？亚相柳不疑为官数十年，进入外阁为相也有近十年的时间，对于陛下的性情他不可能不了解，现在他之所以选择不追究，就是为了稳定，而陛下得知此事之后，未必不会做出和柳相一样的选择。毕竟现在大战在即，而此战我们大乾已经调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几乎可以说是赌上国运，陛下会不会觉得在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诸葛琰闻言有些担心的说道。

他的祖父是内阁首相，对于柳不疑这个亚相，诸葛琰自小就打过许多次交到。在诸葛琰看来这是一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现在遇到刺杀的是他，他却选择息事宁人，未必不是让陛下看到他可以为了顾全大局而委屈自己，而且以柳不疑的为人，他肯定已经料定即便皇帝知道此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谋划此事的世家发难，陆缺如果上书紫极殿，未必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陛下乃是贤明之君，他肯定明白越是在这个时候，这样居心叵测的家族就越不能留。再说，我不是以个人的名义上奏陛下，而是南疆督帅府。”陆缺一脸严肃的说道。

他自回到大乾之后，遇到过两次刺杀，一次是在凤鸣学宫之外，一次是在从凤津河港返回乾元城的路上。前者是暗凰所为，背后又有明帝的影子，意在铲除包藏祸心的八大侯府。而后者是尤、蔡借青羊余孽之手所为，可是现在尤、蔡二族已经被灭，对于幕后之人的线索已经全部断掉，再也没办法追查下去。

因为他本人受到过两次袭杀，所以陆缺对于使用这种手段的人没有丝毫好感，朝堂争斗或借势、或借力，或因势利导，派出杀手刺杀，妄图直接消灭对手的行为，已经犯了朝堂大忌。更何况柳不疑并不是站在南疆世家对立面的人，只是因为可以尽快的将南疆十二边郡百姓迁移到长卿河以北，从而触犯了这些世家的利益。这样的家族，在陆缺看来已经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而且从现在的大局考虑，现在的南疆都是十分危险，无论是即将爆发的兽潮，还是正不断向着北方迁移的边郡百姓，兽潮他控制不了，但是对南疆内部，陆缺却绝对不允许有不可控的事情发生，因为那样会打乱他之前的计划。

“南疆督帅府？”

诸葛琰、端木野、林青羽和言正，听到陆缺这么说，都是脸色微变，陆缺如果这么做了，虽然是出自公心，但在别人看来未尝没有用手中兵权要挟陛下的意思，而皇帝说不定也会这么想，虽然现在大战在即，皇帝不会动陆缺的地位，但此战之后就不好说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缺之所以被皇帝看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登上如此高位，除了他是长公主和威国公之子，身上有着一半皇室血脉，自身才学也远超常人之外，就是因为他心性淡然，不是恋栈权位之人。

可是一旦陆缺让皇帝认为他是用南疆战事和手中军权来要挟于他，那以后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毕竟历史之上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统帅，最终倒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争斗中的事，可是多不胜数。而且现在的威国陆家权势太盛，长公主虞初晴坐镇京城，威国公陆淳统御北疆，陆缺又是南疆督帅，掌着南疆军政和六大军团过百万大军，难免会被人忌惮。

“此事还需斟酌。”诸葛琰皱了皱眉“我看不如直上奏陛下请陛下来裁断，至于我们的想法，并不用写道奏章中去，如实上报就好。”

在诸葛琰看来，哪怕放过那幕后世家，也不能让皇帝对陆缺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他可不想看到好友最终心灰意冷离开大乾，或者倒在未来的朝堂争斗之中。

至于南疆的稳定，在诸葛琰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十大凤凰卫中除了现在南下镇南关的左右鸑鷟卫，其余的八卫都在南来途中，他们将以清泉城和周边河流水系为依托，构筑第二道防线，有八大凤凰卫近二十五万人马在，再加上老成谋国的亚相柳不疑，即便那幕后世家继续捣乱，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陆缺闻言看了几人一眼，在四人脸上他都看到了一丝担忧，他自然明白四人在担心什么，不由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放心，虽然帝心难测，但陛下不是一个喜欢猜忌的人，不然现在的南北两疆督帅绝对不会是父亲和我。而且陛下对我有提拔知遇之恩，为人臣者自然要尽忠国事，报答君恩，此事就这么定了。”

四人闻言，虽然心中依旧有些担忧，但都点了点头。想想也是，皇帝对陆家父子的信任，在自古君臣中都极为少见。就像现在，大乾大半兵马都掌握在陆家父子手中，这在大乾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皇帝既然能够将这么多兵马放心的交给陆家父子，陆缺即便以南疆督帅府的名义将他的要求和应对之策上奏紫极殿，皇帝也未必会多想。而且长公主虞初晴还在京中，即便皇帝想多了，也有转圜的余地。

“陆兄，我觉得此事可以和柳相联名上奏，毕竟遇刺之人是他，这样才算名正言顺。”言正想了想又开口说道。

“言兄说的有理。”诸葛琰闻言也是眼睛一亮，如何和亚相柳不疑联名上奏的话，可以免去很多麻烦。而且说不定柳不疑看到陆缺居然想要用密卫调查此事，说不定就会自己将那幕后家族说出来，即便之后依然要落实证据，也能省去许多时间。

“那就这么办吧，我明天再去找一次柳相。”陆缺想了想，觉得言正所说更为妥当，也就答应下来。

“应该没有别的事了吧，如果没有我可要回去休息了，这段时间坐了大半个月的船，整个人都觉得昏昏沉沉的，现在脚踏实地了，正好休息调整一下。”见事情已经定了下来，诸葛琰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

看到诸葛琰那有些惫懒的样子，陆缺不由笑了，能够在这紧张异常的大战前夕，依旧保持这样的不紧不慢的行事作风，可见诸葛琰的心境修为除了不像他那枚淡然之外，其余并不比他差。

“想必大家也都累了，那就先回去休息吧。”陆缺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又看向端木野和林青羽说道“端木、三哥，你们等言兄休息好了，带他去何涛、冯阳、程远三营熟悉一下。”

“不用，我从小就在镜湖边长大，并不是第一次长途乘船，现在并不感觉累，如果端木兄和林兄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现在就过去。”言正知道陆缺将这三营留下，就是因为他对何涛三人最为熟悉，也最为倚重。他日后要有不少地方需要这三人的支持，自然想要趁陆缺还在清泉城这段时间，和三人打好关系。

“我们正好闲着，那就现在过去吧。陆缺，那我们就先走了。”端木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久坐的筋骨说道。

“好。”陆缺看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随即拿起案头的军报看了起来。现在到了清泉城，军情传递的距离近了许多，现在大军云集南疆，着实有不少军务需要他亲自处理。

几人见陆缺开始处理军务，对视了一眼，从中军大帐中退了出来。何涛三营的营地并不在这座临时营地之中，而是在之前鸑鷟卫的营地之中，故而端木野和林青羽出了营帐，径直拉着言正向营门方向走去。而诸葛琰则向给他安排的营帐走去，在船上颠簸了大半个月，他又没有陆缺那样的修为，现在着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唉~”走到营地之中的转弯处，言正回头看了一眼陆缺所处的中军大帐，微微叹了口气。

“言兄，怎么了？难道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林青羽看到言正的样子开口问道，之前他们都是被陆缺同时从学宫调入外阁的，不能说是熟识，但至少也是认识，对于言正的才华，林青羽还是很佩服的，他和端木野是将才，而言正和诸葛琰，以及叶知秋都是军师之才，虽然现在还不能说孰高孰低，但要说心思缜密，林青羽知道这三人还是在他和端木野之上的。

“那倒没有。”言正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陆兄的年纪并不比我们大，但却要统筹南疆全局，着实是太过辛苦，这种事如果换做我来做，先不说能不能做好，只是这份压力和从如同迷雾般的纷乱战局中选择最为有利的对策，就能把我压垮了。”

“陆缺却是和别人不同。”端木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可能言兄你还不知道，陆缺师从智侯百里嘉，而百里侯爷的用兵之道就是在战前就将战事过程中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部考虑到，然后给出对策，将需要准备的全部都准备好，到战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只不过是按照之前的布局走一个过场罢了。”

“原来如此。”言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虽然历史之上不乏克敌追凶的名帅，也不缺计谋百出的军师，但像百里嘉和陆缺这样的人却不多，因为这需要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和缜密的心绪，并且这种谋划全局的方式，虽然可以算无遗策，但因为所要考虑的层面太多，极为消耗心力，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林青羽看着言正那惊讶的表情和端木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言兄，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黄昏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好的，不过我们不用骑马吗？”言正问道。

“路程并不是很远，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我们走着过去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