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清早，陆缺就去找了那个有数面之缘，传闻中是先帝私生幼子的影卫统领，现以元桓为名的虞元桓。

只是据虞元桓所言，自从南疆开战之后，三卫暗谍多数都被抽调到了天星、南离两国，而剩下的也在皇帝下达迁民谕旨之后，被派往了十二边郡。他只知道乐仙音和舞霞裳两人是结伴离开的，但具体去了哪里，他却是不知情，毕竟乐、舞两家追求的是乐舞至理，家中子弟极少出仕任官，对于这样的家族，即便是皇家三卫也不会太过关注。

辞谢了这个没有得到皇家正式封赐的小舅虞元桓之后，陆缺又去了一趟内阁文华殿，去向首相诸葛行之和外相闵文升询问乐、舞两家家主的下落，只不过得到的答案让他更为失望。

据内情司所言，乐仙音和舞云裳两人在凤翔军南下之时，已经从鸣泉关出境进入了沙海，到现在已经将近半年时间。外相闵文升更是说，他出使沙海返程之时曾遇到过两人，只不过再往后，即便是外情司都没有两人的消息。并且闵文升又说，以乐仙音和舞霞裳的性格，现在可能就是乐舞两家嫡脉子弟，都不知道两人的下落。陆缺得到了一个消息，也没有在文华殿久留，又询问了一番兵部前段时间要求户部、工部拨付的矿石材料和熟手工匠什么时候可以到位，就转身离开了文华殿。

陆缺离开之后，诸葛行之又埋首到了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案牍之中，内阁统领大乾国政，原本就政务繁忙，现在亚相柳不疑、左相申无咎和右相漆雕殊都不在京城，他和闵文升两人每日需要处理各种千头万绪的事务，并且这些事务关联着大乾的方方面面，根本连一丝时间都耽搁不起。

只是闵文升却坐在自己的桌案之后，看着陆缺离去之后紧闭的殿门发呆，诸葛行之抬头看了闵文升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随即又把目光投向手中奏折上的奏事条陈。

“老丞相，你说陆缺为什么特意跑到文华殿向内情司和外情司查证乐仙音和舞霞裳的下落。”过了良久，闵文升才开口问道，他知道陆缺出征在即，此时应该忙于军务才是，可是却不明白陆缺找这两人看似无关紧要的人是要做什么。

“陆缺，世间英才，人中俊杰也。”诸葛行之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闵文升的话，甚至他在说这句话时连头都没有抬，右手运笔如飞在奏章条陈旁边写着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这些奏章如果在往日，内阁只要把其中重要的事务，给出建议后，呈交紫极殿，经皇帝御览，朱批用印之后才能施行，而不是特别重要的，内阁五相签名的行文就可以直接下发。只是现在大乾事务众多，无论是南疆之战，还是迁民事务都是重中之重，南疆上奏的大部分本章都是要呈递到紫极殿的。

闵文升听到诸葛行之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微微一愣，低头细思一番之后，随即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说道“陆缺是想要天音鼓舞，在两百多年后的现在再临世间？”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是这个打算。”诸葛行之抬起头，有些感叹的说道“这种事情也就只有陆缺这个小家伙能够想到，如果乐仙音和舞云裳能够将天音大乐和阵鼓惊天舞重现的话，即便比不上当年的乐天音和舞霓裳，也应该相差不远，毕竟他们二人如今的修为，比他们先祖施展天音鼓舞的时候要高出一个大境界。”

“可是如今乐、舞两家家主都不在大乾，我们又该怎么办？”如果没人提起，闵文升或许想不起来乐、舞两家这几乎算的上压箱底的本事，但既然现在已经说破，闵文升自然不可能想不起来那正史之中的记载和民间对天音鼓舞那神乎其神的传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没想到乐仙音和舞霞裳会离开这么久，更没人能想到陆缺居然想到了让天星鼓舞在军前重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诸葛行之叹了口气，他的先祖诸葛林是两百五六十年前两次天音鼓舞阵前相合的亲历者，诸葛家对此自然有着详细的记述。

陆缺能够想到乐舞两族，说明他是真的在方方面面做着准备，尽可能的提升大乾在面对兽潮时的胜算，只是事不凑巧罢了。并且即便现在得知两人下落，如果两人中途没有折返大乾的话，按路程推算两人现在已经到了沙海西部，或者已经跨越沙海去往青木大陆西方国度，现在传书给两人，乐仙音和舞霞裳也不可能在兽潮爆发之前回到大乾了。

“老丞相，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哪怕能够增加一丝胜算都是好的，更何况这天音鼓舞已经在两百多年前证明了可以压制兽潮戾气，削却兽潮血气。”闵文升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他出身寒门，对于这些所知有限，但诸葛行之所在的诸葛家可是传承久远家学渊源，在他想来诸葛行之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办法。

“不是没有，但也和没有差不多。”诸葛行之略微思索了一番，模棱两可的说道。

“老丞相此言何意？”闵文升闻言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看着诸葛行之，他出任外相之前，一直都呆在刑部，从一个小小的五品主司一直升到正二品刑部尚书之位，在他眼里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有和没有差不多。

诸葛行之将手中奏章上的墨迹吹干合上，然后将毛笔放在一边笔架上说道“乐家的天音大乐和舞家的十二鼓舞惊天舞，牵涉到了两大家族的镇族绝学《天音真经》和《圣舞惊天功》，这两种功法只有两家每代家主和已经被确认继承家主之位的人才可以修习，也唯有修习这两种功法之人才能演绎出天音大乐和阵鼓惊天舞。

说到这里诸葛行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继续说道“现在乐仙音、舞霞裳两人下落不明，老夫也不知道两家是否确认下一代家主，但是除此之位，还是有人修习两家镇族功法的，只不过那两人早已隐居避世，想要找到她们，比寻找乐仙音和舞霞裳都要困难，所以老夫才说有办法，但和没有差不多。”

“老丞相说的是乐家上代家主乐雅音和舞家上代家主舞华裳？”闵文升一听就明白了诸葛行之口中所说之人是谁，不由连连苦笑。

却如诸葛行之所说，这两人比乐仙音和舞霞裳都要难找的多，乐雅音是继乐聆音之后的乐家家主，早在乾皇虞元栩登基之后不久，她就卸任了乐家家主之位，从此不知所踪，她的生母乐聆音在担任皇城供奉其间，还曾借用四司三卫的力量寻找过她，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而舞家上代家主舞华裳和乐雅音的状况也差不多，她是在十几年前卸下家主之位的，在此之后就消失无踪，舞家曾多次派人寻找，但最后也是没有找到。

可以确认这两人都在青木大陆，也都有天音鼓舞的传承，但此时此刻想要找到她们，比大海捞针也差不了多少。

“是啊。”诸葛行之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回忆之色。

乐雅音和舞话裳两人都是和他一个时代的人，现在诸葛行之还能想起这两人当年风姿。诸葛家族诸人的性格虽然不同，但是喜恶爱好还是颇为相近的，就像现在诸葛琰对舞云裳有好感一样，当年正值青春年少的诸葛行之，又何尝没有对那位如同雪山白莲般的乐雅音心生爱慕，只不过乐雅音的追求，使两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罢了。

现在想到当年故人，诸葛行之心头微微颤动，他不知道当年那个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女子，现在究竟过的如何，又身在哪里？

“那乐、舞两家现在是否确定了下一代家主？”闵文升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问道，既然只有家主可以修习镇族功法，那么不知现任家主下落，前任家主又音讯全无的当下，只有寄希望于乐、舞两家的年轻一代了。

诸葛行之想了想，微微摇头说道“以现在乐妙儿和舞云裳的天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十数年后两人会成为乐家和舞家的新一代家主，但是她们现在修习的功法是不是两家的镇族功法，老夫却是不知道了。不过就老夫想来，即便她们修习是两家的不传之秘，但以她们现在的年龄，也未必能够施展出天音鼓舞，毕竟她们天资虽高，但却不是开国太祖，也不是陆缺。”

诸葛行之说到这里重新从笔架上拿起一支鼠须笔，润墨之后又说道“不过这些大乾新一代的年轻人，说不定就会给我一些惊喜，刚刚陆缺匆匆离开，想来就是去向二人查证此事了。”

诸葛行之在说这句话时想到的却是三年前三月同天之际那群星璀璨的天象，群星如聚代表着世家英杰辈出，现在新一代中的陆缺已经开始崛起，聂平旌、叶知秋等人也初露锋芒，正应了当年天象。他在入朝之前曾担任过凤鸣学宫首座，自然知道像乐妙儿和舞云裳这样的资质，如果放在十几二十年前，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并且他还知道这样的人总会做出一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说不定两人就会出乎所有人预料呢。

果然如同诸葛行之所料，陆缺在返回昭武殿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了诸葛琰，让他去兵部跑一趟，询问乐妙儿和舞云裳二人是否知道两家家主的下落。如果不是他马上就要领军出征事务太多，实在是脱不开身，他就自己去了，不过此事交给诸葛琰，他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诸葛琰听到要他去兵部去找舞云裳，还不等陆缺交代完，就一脸欢喜的溜出了昭武殿，看的陆缺只能摇头苦笑。

诸葛琰到达兵部之后，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舞云裳这段时间所呆的地方，只是当他推开房门时，却不由一呆。此时的舞云裳正埋首于书牍墨香之间，那种认真的态度甚至比在学宫时身穿御院学衣和平日里的广袖流仙还要让诸葛琰着迷。

“诸葛琰，你怎么来了，是外阁那里有军令传来吗？”听到门被推开，舞云裳原本并没有在意，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核对账目，平日里经常都是人来人往，只不过半天之后推开的门却没有关上，也没有人说话，她甚至能感觉到从门外传进屋内的丝丝寒意，不由有些不满的抬起头，却发现诸葛琰正呆呆站在门边，双眼发直的看着她的方向，不由脸色一红，开口说道。

“啊~哦~”诸葛琰闻言才反应过来，转身将门关上，走到舞云裳对面坐下说道“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没什么事？”舞云裳上下打量了一番诸葛琰，她也是兰心蕙质之人，又岂能看不出诸葛琰是有事而来，将手中账本合上，为诸葛琰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开口说道“你在外阁昭武殿参赞军机，现在天星战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长青军又要出征南下，几乎是最忙的时候，你又怎么会有时间来兵部？说吧，来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

诸葛琰从舞云裳手中接过茶杯，手指轻触间却发现她的手有些凉，不由关系的说道“云裳，现在不比前几日，此时已经入冬，朔风南来，你平日里还是要多穿些为好，你看你手这么凉，万一生病了，在这帝都你又没有亲人，那可如何是好。”

舞云裳闻言心中一暖，不过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刚沾了些凉水，故而手有些凉，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有突破御气境，但也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好了，你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现在内外两阁和各部司衙都忙的团团转，要是没有特别的事，陆缺是不会放你来兵部的。”

“那我可就说了啊。”诸葛琰也没有隐瞒直接开口说道“陆缺让我来问你舞家主的下落。”

“母亲？”舞云裳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诸葛琰一眼，她不明白陆缺要找她母亲做什么，据她所知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并且陆缺主掌的是南疆战事，她们舞家在北方天香城，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联系。再说即便想要找母亲，也应该由长公主虞初晴出面才对，毕竟长公主和母亲的私交甚好。

不过舞云裳虽然在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开口答道“母亲在我返回学宫是曾说，她和乐家主相约，要一起游览一番西方沙海，去看看那与大乾迥然不同的乐舞。”

“那你是否知道舞家主和乐家主什么时候回来。”诸葛琰闻言追问道。

“母亲曾说快则一年，慢则三年她就会返回大乾。”舞云裳想了想说道。

要知道乐聆音因为修为已至青木大陆极峰，为了突破桎梏在去年离开青木大陆，这件事在各大世家触动极大。大乾的十大世家，除了新进的经业世家镜湖言氏之外，其余九家所追求的都是自身技艺，但是乐聆音的离开，却再次激起了各大家族的争胜之心，毕竟他们这些大世家之中，已经有百余年没有出现过能将修为修炼到至人巅峰了，现在乐家之人先行一步，他们自然也要赶上去，不然又怎么好意思同列大世家之位。

这也是为什么舞霞裳和乐仙音会突然离开大乾的原因，他们所修习的功法都与乐舞有关，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那些带有异域特色的曲乐舞蹈，说不定就会给她们一些灵感，从而带来突破的契机。

“一年？三年？”诸葛琰闻言却是苦笑不已，要真的是这个时间，那陆缺的筹谋就等于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怎么了？”舞云裳对诸葛琰的表情有些不解，开口问道“陆缺要找母亲和乐家主究竟所谓何事？”

“这~”诸葛琰略微犹豫了一下，看着舞云裳严肃的说道“此事现在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就连小郡主和曲欣然也不可以。”

“我明白，你说吧。”舞云裳脸色也严肃起来，要知道诸葛琰在外阁行走，所接触的都是大乾的军事机密，或许有些事在未来会被世人所知，但在筹谋阶段，却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缺想要天音鼓舞重现两军阵前。”诸葛琰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舞云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音鼓舞已经有两百五六十年没有在世间出现了，世人几乎都已经快忘了这个传说，她没想到陆缺居然会想到这个，并且还将主意打到这里。要知道十二鼓舞惊天舞，那可是舞氏一族最核心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