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顾洁云和苏乐仪闻言对视了一眼，即便以二人的心性修为闻言也是心神巨震。兽潮爆发意味着什么，她们又岂能不知道。

“陛下和内外两阁可有什么具体的方略？”苏乐仪率先清醒过来，看向魏醺问道。她一直转战天星，对于大乾国内的消息，远没有一直驻军湟雁江的魏醺灵便，在她想来，这么的大的事，以魏醺的官职和渠道，一定能够得知一些内情。

只是令顾洁云和苏乐仪诧异的是，魏醺和她们一样，也是一脸担忧的摇头说道“我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倾城给我们看了陆缺写给她的私信，现在我除了知道柳相已经南下主理南疆十二边郡子民迁移和陆缺激将率长青军南来之外，再具体的也是不知情。”

“这么说也有道理，陛下和外阁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怕这个消息扰乱军心，使得天星之战再添变故，只是~”苏乐仪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究竟，只是心中还有些犹疑。

“只是什么，乐仪，你想到了什么？”顾洁云知道这个生平挚友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不由开口问道。

而魏醺也将目光看向苏乐仪，他曾经爱慕这个女子很多年，即便今天已经娶妻生子，也对苏乐仪无法忘怀，苏乐仪身上有着他年少时的爱恋和倾慕，代表着那段学宫时期青葱岁月的美好，他自然知道苏乐仪学识才智。

“只是率长青军南来的为何不是陆相和长公主，而是陆缺呢？”苏乐仪皱着眉头说道，在苏乐仪心中，或者说在他们这一代人心中，大乾排名前三的名帅一直都是威国公陆淳、长公主虞初晴和武安侯白奕这三个名字。而在这三人之中，威国公陆淳是军略全才，武安侯白奕是天生的攻战之帅，而长公主虞初晴在军略上虽然不及这两人，但她的优势在于她可以调动一切她想要调动的资源。

虽然陆缺经过之前的覆灭狂狮军团之战和现在的南疆之战的大局战略，已经证明了他的才华能力，但是陆缺毕竟太过年少，在苏乐仪心中，还是陆淳和虞初晴这对大乾仅次于帝后的夫妻南来，才更为稳妥。

“陆大哥要去北疆坐镇，虽然距离青羊覆灭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但陆大哥在北疆草原的威名却丝毫未减，就这一点来说，武安侯还远远比不上陆大哥，有他在北疆，我们就不用担心草原三国的威胁，而长公主~”魏醺说道这里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在这多事之秋，有长公主此时坐镇帝都，我认为才更为稳妥。”

顾洁云和苏乐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们都是出身国公府邸，又浸润军中、朝堂多年，可不是只知军略不通事务的人，她们自然明白在这个时候只有长公主坐镇京城，才能让领兵在外的陆家父子没有后顾之忧。要知道盛世太平皆是华文美服，离乱之时方出魑魅魍魉。如果帝都没有长公主坐镇，别说陆淳、陆缺父子，就是他们这些前线将帅也无法真正放心。

“前有威国公，后有陆缺，这洪熙一朝二十多年，威国陆氏可称为中流砥柱。”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羽林军副帅樊颐一脸感慨的说道，他虽然出身世家，但在当初陆淳组建天火军时，毅然放弃了仕途之路，加入了新生的天火军团，在当年那支最鼎盛的天火军中，也是有名的战将，为人素来爱憎分明，没有丝毫世家子弟的倨傲，不然皇帝也不会将他安排到现在的羽林军成为魏醺的副手。

听到樊颐这么说，魏醺、顾洁云、苏乐仪也不由点了点头。正如樊颐所言，当年陆淳遵先皇之命组建天火军团时，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扫平青羊时年纪还不到三十，这么看来如今马上年满十七的陆缺领军南下，执掌南疆大权，也不算太过年少。

“迁移南疆边郡百姓，长青军南来，看来陆缺并不是想要依凭山河险要固守了。”苏乐仪从铠甲的袖口处抽出地图看了看说道。

“无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都信他。”顾洁云瞄了一眼苏乐仪手中的地图，铿锵有力的说道。

“我也信他。”苏乐仪也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二人都是看着陆缺长大的，自然知道陆缺的心性才华，他既然费那么大力气迁移百姓，必然在心中已经有了全部筹谋。并且二人知道，哪怕心中有十分把握，陆缺也会说成八分，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陆缺的才华确实不下于当年的陆相，我也信他。”樊颐也开口说道，此次南疆之战，让樊颐真正知道了有人真的可以在布局上做的天衣无缝，将胜机大势全部都掌握在手中，此时他对陆缺这个比他小了将近三十岁的少年是真的钦佩有加，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军略布局之道上，陆缺确实已经超过了他们这些军中宿将，他相信有陆缺执掌南疆大权，必不弱于威国公陆淳。

“我们自然都是相信陆缺的，只是兽潮毕竟非比寻常征战，在外阁军令到达之前，我们也需要做一些准备，尤其是辎重粮草。”去年小青山一战，魏醺已经见识到了陆缺的才华，但是身为领军之帅，未算胜，先算败，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并且这次的敌人不是南疆两国，也不是北疆三国，甚至都不是人族，面对一切未知的兽潮，即便做再多的准备也不为过。

“我已经命广济河南七郡运送一批粮草过来，算算时间也就这几天就会到。我会再次行文七郡，命他们除了留下种子和半年口粮之外，将剩下所有存粮全部都运至军前。”顾洁云点了点头，对于魏醺的话她是十分赞同的，任何战事比拼的除了军力、士气、布局和智谋之外，就是辎重后勤，此时秋粮已收，虽然以七郡之地供养数十万大军，还是力有未逮，但暂时却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

“如此就好，我们羽林军此次可是没有携带多少军粮。”樊颐闻言也放下心来。此次渡过湟雁江攻入天星腹地，羽林军可是轻车简从，所带军粮只够一月之用，他之前还担心粮草补给，如今听到顾洁云这么说，却是松了口气，此时他在心中不由更佩服那位坐镇外阁主持南疆战事的少年。

陆缺在之前军令中命羽林、奔雷两军只带一月之粮，显然早就算到了这一点，并且早早的做出了安排，整个南疆战场，无论是南离那边驻守宁安河北岸的疾风、虎啸两军，还是天星战场羽林、奔雷、凤翔三军，真的被他连结成了一个整体，就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至少如果他和陆缺异位而处，他就做不到如此事无巨细。

“粮草之事你们不用担心，此战结束之后，我会分派一批粮草给你们。”苏乐仪闻言笑了，目光在扫了一眼这座被凤翔军围了两个月的河晏城，又说道“这里人多耳杂，我们所说的事，现在不适合被太多人知晓，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再行商议吧，这一日一夜想必都是累了。”

“这河晏内城，真的交给天香公主？”魏醺有些担心的说道，他之前以为顾洁云和苏乐仪二人只是为了给天香公主一个揽取军功的机会，有他们率军在后坐镇，即便天香公主那里有所疏失，他们也可以及时补救。但听苏乐仪此言，是真的将攻打内城之事交给天香公主，然后就不管不顾等着破城捷报了。

虽然在年轻一代中有陆缺这样的天纵之才，也有顾倾城这样巾帼英雌，但不等于所有人都可以像他们这样，将攻城重任都交给天香公主，魏醺不知道是天香公主真的有这样的才华能力，还是顾洁云和苏乐仪二人心脏太大。

“大乾每一位军帅都是在血与火中历练出来的，我凤翔军自然也不例外，没有过人的军略和彪炳的战功，又岂能接掌凤翔军权。”顾洁云理所应当的说道。

魏醺和樊颐闻言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不过也都点头颔首。两人都是军中宿将，自然知道军功不可欺的道理。凤翔军虽然在大乾十二正军中地位特殊，但每代掌军皇室公主也都是战场杀伐的女中豪杰，可不是深闺中的羸羸弱稚。哪怕当年身为辅政长公主的虞初晴，每日都是劳心劳力，可谓是日理万机，但在平灭青羊时，也亲临战阵，奔狼原一战后，更是被草原各族成为浴血凤凰，那也是凭借血与火，实打实打出来的威名。

天香公主如果想要继长公主虞初晴之后执掌凤翔军，必须要有可以与之匹配的战绩军功，不然按照大乾之前的惯例，凤翔军帅之位将空缺，然后新增一位副帅，两位副帅和军师一起执掌军务。

并且魏醺和樊颐都知道，这毕竟是凤翔军的内务，顾洁云和苏乐仪既然已经决定了，就由不得他们这些外人来置喙。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看到一座没有被战火损坏的大宅，我们就先去那里吧。”樊颐指了一个方向说道。

“好。”对于这样的事，顾洁云、苏乐仪和魏醺三人自然是不无不可，反正是临时的，对于这些领军在外，经常餐风露宿的人，自然是没人可以挑剔的。分派麾下将士打扫战场，将军中袍泽尸身收敛，然后清剿外城残余敌军，剩下的紧守四门分批休息。随后四人就一起向樊颐口中的宅院走去。

只不过四人来到那座宅邸之后，却都没有休息的心思，而是在正堂中铺开地图，商讨起应对兽潮的战法，就在这时内城方向响起一片喊杀声。

与之前攻打河晏外城不同，如今外城城墙易手，虞天香让强弓劲弩寻找城内制高点，压制内城守军之后，集中手中兵力强攻内城西门。她很清楚这是顾洁云和苏乐仪二人特意留给她的机会，但也未尝不是一种考验。

在凤翔军两百多年的历史上，虽然军帅都由皇室公主担任，但不等于凤翔军每代都有军帅，在历史之中有三次加一起大约在七十年左右的时间，凤翔军是没有军帅的，因为那时的皇室公主，根本没有统御十数万大军的能力。

虞天香知道，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姑长公主，都希望她能够接过凤翔军帅之任，但那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战功，让内外两阁和朝中各部都挑不出异议的战功，而面前的河晏内城如果被她攻破，并且能够生擒或杀死天星主将谢道贤和柴元建，无疑会给她增添许多底气。

而凤翔军前军主将聂平旌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刚一开战就对内城西门发动了猛攻，羽林军大将罗坚见到凤翔军如此，自然也是不甘示弱，要知道羽林军和凤翔军在平时都是驻守帝都的，除了皇帝直接掌握的长青军他们比不了，在平日里两军都是互相不服气，此时罗坚、罗毅兄弟自然不希望凤翔军在攻打河晏内城时压了他们一头，即便现在名义上的主将是凤翔军副军师大乾公主虞天香也是一样，他们是纯粹的军人，哪怕军职不低，朝堂之上那些权力更迭、尔虞我诈，也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大哥，我们怎么办？”在虞天香攻破西城时，乱军之中的谢道权莫名的觉得头上一痛，随即就晕了过去，等醒转过来之后，人却已经到了内城之中。还没等到他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羽箭破空之声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在询问了几个面色煞白的军士之后，谢道权径直上城墙找到了谢道贤，却发现打着凤翔军和羽林军旗号的大军已经开始攻打内城，不由一脸焦急的说道。

外城已失，虽然内城依旧在他们手中，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河晏城已经守不住了，谢道权此时心中已经萌生退意，只是内城四面被围，他即便想走，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才能够逃出生天。

“柴兄，你说呢？”谢道贤没有回答弟弟的话，反而将木管看向了柴元建。

“我等为天星之臣，如此绝境死战，要么成功退敌，要么以身报国，又有什么可说的。”柴元建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说道。潘巨川的死，给柴元建很大的刺激，他对之前射杀潘巨川的罗坚和面前攻打内城的大乾军队可谓是恨之入骨。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现在他只想着死战到底，直到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看着平日素来注重仪表的柴元建，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想到潘巨川为了救他被人射杀，再看到城下扛着攻城云梯快速接近的大乾军队，和那军队之中，两面红色仿佛鲜血染成，又仿佛烈火焚烧的凤凰战旗，谢道贤心中不由也升起了一丝悲凉。

谢道贤走到柴元建身边，拍了拍柴元建的肩膀说道“柴兄，你我虽然自小相识，但却并无深交，今日孤城绝境，我愿和柴兄一道，为天星沥干最后一滴血。”

此时谢道贤所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之前长姐谢道琴说允许他为国尽忠，在最后时刻会带他离开，但谢道贤却没有想过苟活于世，他是天星将军，是谢氏一族的嫡长子，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自己的选择，哪怕谢道琴是他的长姐，修为更不是他能够相比，但也不能左右他的意志。

“只恨这些年没有能与谢兄把盏言欢，不过此时却也不晚。”柴元建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打开之后一股清新浓烈的酒气，从水囊之中溢出，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怕有人说军中不能饮酒，猛灌了两口之后，将水囊递到了谢道贤的面前。

“哈哈~好！”谢道贤在柴元建和他手中的水囊来回打量了两眼，哈哈一笑，接过水囊也仰头喝了几口。

“痛快。”谢道贤哈出一口酒气，抽出腰间宝剑，大声喝道“天星的儿郎们，生死成败皆在此战，谁愿随本将御敌？”

“谁愿随我与城下之敌决一死战。”柴元建也将手中双尖短枪一举，大喝道。

“我等愿为将军效死。”虽然刚刚经历大败，丢失了防御最为坚固的河晏外城，但此时退入内城的天星士卒大多出自谢、柴两家，对于谢、柴两家的嫡长子谢道贤和柴元建可谓是忠心耿耿，此时见两位公子面对万千敌军面不改色的豪情，也不由激起了心中斗志。

“擂鼓，死战。”谢道贤看着一双双悍不畏死的眼睛，脸色有些动容，嘴角抽搐了两下，大喝了一声。

与大乾战鼓迥然有异的鼓声陡然在内城之中响起，一支支羽箭携带着破空之音向着城下射去，与此同时内城之外，原本是高塔酒楼的建筑之中，也射出一支支羽箭，一时之间闷哼声、惨叫声不断在城墙上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