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魏蓁奇道，哪个人能让她小哥哥露出这么隐晦的神色来。

“……唐墨安。”魏凌顿了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上次栖霞寺发生的事情，魏蓁并没有刻意地隐瞒，故而魏凌对唐墨安的唐突十分不喜。

这段时间发了许多事，小哥哥不提，魏蓁倒实在没想起来这个人。

“他？怎么会跑到这里？”

唐墨安那人，一看便是家中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金莼玉粒养大的，又怎么会到这远离金陵的地方来。

“谁知道呢！”魏凌用鼻子出了口气，“没人管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本来嘛，他看到也不过是惊讶了一下，就想当做不认识一般略过去。谁知道这唐墨安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起来，非得跟着他来船上，说是要给老太君请安。

魏蓁从小哥哥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些讯息，她略带希冀地问道：“那谁……你俩打完招呼以后，就此别过了吧？”

魏凌看着妹妹的眼睛，无话可说，只能沉痛的摇了摇头。

“现下正在祖母那边问安呢。”

他也没想到，明明自己已经摆出了一副冷脸子，那厮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跟上来。

嘴上还说着些，两家原就是世交，十分想念府中老太君的话。用词倒是之乎者也的文雅，实际上肯定没安好心。

魏蓁思忖一阵，反正现下她身子不好，那唐墨安便是要见，也有拒绝的理由。

“小哥哥，你帮我个忙，去祖母那里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魏凌还算干脆地点了点头，事情既是由他而起，自是要尽些力。

“小妹，你也别太担心了。祖母她老人家什么阵仗没见过，绝不会被这小白脸几句好话给迷晕头的。”

魏蓁点点头，心里却不像她哥这么乐观。祖母虽然心里自有公道，但她作为长辈，若是唐墨安提出某些合理的要求，反倒不好拒绝。

既然答应了小妹，魏凌自然马上执行。待他窜到会客舱里的时候，唐墨安已经和镇国公府老太君见过礼，落了座。

魏凌对着祖母问了声好，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墨安世兄”。

唐墨安眼看着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肯定是帮魏家丫头打听消息来的。

“墨安，你这次来阳羡是做什么的？”老太君的语气适中，既不过分亲热，又恰如其分地符合世交长辈的形象。

“小子是来求学的，不过是途经此地罢了，没想到正巧遇上了阿凌世弟。”

“既然知道老太君您也在这里，自然要来问好。”

唐墨安在长辈面前一向就是翩翩公子的形象，兼之前番发生的事情，倒将他的傲气折损去几分，更显得气质清峻如竹，待人温润如玉。

便是老太君从孙女嘴里知道了些前因后果，此时也不免犯起老人家看优秀小辈，越看越满意的毛病来。

“小子其实真正想去的，乃是余杭。”

“那里有一位柳先生。文章做的是极好的，又因自己姓柳，且十分推崇五柳先生，便建了个归园田居，隐于乡野。”

“此去，便是想向他求些学问。”

老太君挑了挑眉，这位柳先生她亦有所耳闻，可巧就隐居在他们镇国公府庄子的旁边。

据说为人疏狂，文章写的犀利透彻，确实有许多人前往求学。

她虽向来不喜狂生，老国公却很是欣赏这位乡邻。故此以前他在世的时候，常常命人四季节礼都送与柳先生，若有什么事能帮也就帮着些。

看看唐墨安的脸，老太君一时倒也辨不准，这孩子究竟是明知镇国公府与柳先生的这段渊源故意说与她听，还是无心之言。

“可巧了，老身这趟也是回余杭的，墨安和不就跟着镇国公府的船一起回去？”老太君出言试探。

“祖母，”魏凌可不想让这小子跟着一起，便做出个担忧的表情，恳切劝道，“世兄乃是堂堂首辅之子，若是跟着咱们的船一起回去，落入有心人口中，反像是文臣武将有什么牵扯，可就不好了。”

唐墨安早知魏凌会有此一说，温润一笑道：“若是旁人，墨安自是要委婉推拒，可老太君并不是旁人。”

“您与我祖母的关系，便说是金兰之交也不为过的。若您盛情邀约，小子还拒绝，可就是生分了。”

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魏凌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秀才遇上兵，本也就说不清。老太君好笑地看了自己孙子一眼，直接拍板道：“墨安说的对，既如此，你就跟着我们的船队一起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唐墨安点点头，向着老太君行了个礼，“恭敬不如从命。”

魏凌自觉得任务失败，没脸再见小妹，只派自己丫鬟去跟兰叶说了一声，却在船舱口见到了刻意等候的唐墨安。

“阿凌世弟，我听说蓁蓁身子不舒服，这一包是阳羡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开的晕船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连喝三天，人也就好了。”

唐墨安笑地可亲，魏凌却气不打一处来。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碰到自己，绝对不是巧合。

“你想干嘛？”话硬邦邦地出口，魏凌选择直截了当地发问。

“你别以为栖霞寺的事情，我们家人不说就是不知道。”

“看在唐老太太的面子上，蓁蓁又说不用在意，我们才隐忍不发的。”

“不然你小子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唐墨安心里有些惊讶，他倒不是惊讶于魏凌知道栖霞寺的事情，魏蓁和魏凌向来要好，又都是同龄人。有事向哥哥倾诉，这是自然的。

他却是惊讶于，照这么说来，应该镇国公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包括老太君。

心中一凛，父亲说镇国公府的人并不简单，果然如此。

“栖霞寺的事情，是我唐突了，实在也是个误会。”

“我现在，一是希望能向蓁蓁好好道个歉，尽绵薄之力做些补偿。”

“二是，心中还有些疑问，需要蓁蓁妹妹为我解开。”

说着，唐墨安长揖倒底。

这举动倒把魏凌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心里直骂。

这些文人书生，真是不要脸皮，这与强买强卖又有何区别。

你道歉了，别人就非得原谅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