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的间谍还真是够多的，不光是萨格辛联邦派了人，还有鲁伯特公国的……到底有什么值得打探的？”

等邓肯·比洛翁从资料室出来，天色已然完全黑下来了。

已经没什么人在军部里走动了，就连海森堡中校也把钥匙留给他，提前回去休息了。

这个忠诚的副手为卡诺将军做了太多事，到现在还只是个中校……

比洛翁轻轻摇头，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在还是中校的时候，或许能称得上是体恤下属的优秀品格，但当他需要管理整座要塞的时候，就不该再因为人情影响自己的判断。

卡诺将军的人事安排公正严明，能给克劳休斯·海森堡谋得一个中校的军衔，已经是他最大的权限了。

夜色渐深，不过邓肯还不想现在就回到军官宿舍，今天他在火车站临危受命的事情，肯定已经在军官之间传开了。

这时候回去，肯定要有各种各样麻烦的应酬和违心的问候，邓肯光是想想就觉得身心俱疲。

他看了看在夜幕下显得黑漆漆的要塞，顿时有种让人感到安宁的力量缓缓流进心间，在外人眼中肃杀冷酷的军事要塞，这时反倒更像是温暖的家。

“将军就是在这里遇害的啊。”邓肯拍了拍要塞坚固粗粝的花岗岩外墙，想象着刺客的行动路线。

“从这里抬头往上看，正好就是将军办公室的位置了。”邓肯沿着要塞的边缘绕了半圈，来到一个花坛旁边，在它的正上方三层楼的地方，就是卡诺将军殒命之地。

邓肯·比洛翁踩着花坛的边缘，试着往花岗岩外墙上爬，但他穿着的军用皮靴实在没什么垂直攀爬的助力，走了第二步，第一步的落脚就开始往下滑。

“如果是从这里直接爬上去的话，恐怕要借助专门的攀爬工具……带着那种东西的刺客肯定也会消除踪迹，从这里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比洛翁并不想在晚上光线状况不好的时候翻找花坛，何况距离事发已经过了好几天，可能存在的脚印也会被浇水的园丁在无意间破坏掉。

似乎从外部进入要塞的办法就只有这一个了，整座安娜贝尔要塞都是由这种大块的花岗岩堆砌而成的，想要另辟蹊径本来也不现实。

据说在要塞的地下存在秘密通道，可密道的钥匙都应该在将军手上，平时也该是关闭的状态。

更何况密道的情况本来就属于机密中的机密，如果连密道的出口都能被刺客反向利用，转而从那里突破安娜贝尔的重重防守直达将军办公室的话，敌军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直接派突击队杀进要塞就能夺下整座城市。

显然，问题应该出现在要塞内部。

也就是说，刺杀将军的人平时就有出入要塞的正常权限，或者他精于伪装混进了要塞，堂而皇之地靠近将军的办公室，行凶之后再悄然离开。

这就是邓肯·比洛翁先去调查了安娜贝尔境内别国间谍的原因，他认为这种有预谋的刺杀很可能是间谍所为，其目的也昭然若揭，就是要让安娜贝尔陷入混乱，以便他们进一步的军事行动。

但这样考虑的话，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插在卡诺将军胸口处的萨格辛匕首，这种具有明显地域特征的凶器分明是最突出的线索，甚至武断的人会直接凭这一点就和萨格辛联邦开战。

不过刺客小心谨慎又技艺高超，能在安娜贝尔要塞中悄无声息地接近卡诺将军，他真的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作为代理将军，邓肯·比洛翁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因为一时冲动贸然和萨格辛开战，甚至是谴责对方刺杀卡诺将军，都是不明智的选择——这样做无疑会破坏两国之间本就脆弱的外交关系，因此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比洛翁只能继续隐忍。

纳尔彻斯塔德周边的政治环境极其复杂，共和国又因为炼金术的问题与很多国家摩擦频频，这样凶险的情况下，一把萨格辛匕首可能蕴含了太多的意味，邓肯努力分析着其中的可能性，只觉得脑袋越来越大。

“首先是假定那把匕首就是萨格辛刺客的凶器，明晃晃插在将军的尸体上，是为了展示他们肆无忌惮的嚣张气焰，这是说得通的。”

邓肯漫无目的地围着要塞转圈，一边喃喃自语着，想通过说出来让自己的思路更清晰一些。

“其次是假定那把匕首是栽赃陷害，不管是鲁伯特公国的间谍挑拨离间，还是其他的什么人看卡诺将军不顺眼，借此把祸水东引，赖到萨格辛联邦头上，目的则是逼迫我们两方开战从中渔利。”

“或者这是军队内部的哪个军官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杀害了将军，再嫁祸给萨格辛人，引发局部冲突，这样他就有了战功的保证，以此向管理委员会申请将军的职位就顺利多了？”

代理将军比洛翁越想越不对劲，如果真的是内部的什么人所为，那么自己空降到代理将军的职位，恐怕也会遭到此人记恨，遇到不测也只是时间问题。

“邓肯……将军阁下，您想的太多了，而且无异于是没有证据的空想。”

忽然有个人打破了邓肯自说自话的氛围，笑嘻嘻地藏在阴影里挑他的毛病。

不用问，这个语气和腔调，就是加布里尔·钱德勒了，安娜贝尔要塞再没有第二个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家伙了。

加布里尔没有给邓肯反问的机会，伸出手表示他有话要说之后，就自顾自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您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是显然还不够全面。”

“光是萨格辛联邦的刺客就可能有很多情况，譬如萨格辛联邦政府派出的刺客，那么就会像您说的那样是为了开战前杀伤我方士气。可如果是某些大商人要借着战争赚一笔国难财呢？如果是他们联邦中的某个部分想独立出去成为新的国家呢？”

“既然光是萨格辛的刺客就可能有这么多原因，那么其他栽赃陷害的就更多了，甚至会是我们国内的某些势力需要一场战争，才做了这种拙劣的伪装。”

邓肯边听边点头，顺着加布里尔的话问：“那有没有可能，将军根本不是被匕首杀死的？”

他们来迟了三天，尸体早已从办公室的案发现场移走，自然不能从匕首的切口看出行凶的方式，但这或许也是有可能的。

“没错，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加布里尔赞同道：“我看了办公室残留的血迹，没有被清理过的样子，可是沾到血的地方却很少。如果是在卡诺将军活着的时候朝心脏扎一刀，血甚至会溅到房顶上，但这些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那是……魔法？炼金术？”

“都不是，我们的要塞加装了全套的警戒装置，在这里面用了魔法或者炼金术都会触发报警，那样肯定有人会告诉您这个重要的信息。”

“所以会是什么呢？是药物吗？”邓肯继续猜测着。

“恐怕只有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才能知道真相了。”加布里尔说完，给邓肯行了个礼道别，转身就走。

比洛翁回礼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哭笑不得地放了下来。

“还是没适应这家伙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