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面上虽脏兮兮的，可那一双眼眸，亮人的紧，她就那样跪到谢宝璐的跟前，嗓音沙哑道：“一切都是因着我的过失罢了，还请谢姑娘饶恕了我姨母。”

“婉莹是你的姨母？”谢宝璐问道。

她低下头说：“是的，我身逢变故，前来投奔姨母，只是有人想要我死，姨母她为了救我，因此只能委身谢侯爷。”

上京城中人员复杂，达官贵人不在少数，谢侯府到底也是排得上名的，能让婉莹不惜一切也要攀上谢侯爷，这想要跟前小女孩死的怕也不是一般人。

谢宝璐从怀中拿出帕子来，递到她的手上说：“我观你谈吐，也很是有礼，不知是何缘故流落到了这儿，只不必一直跪在我跟前。”

女孩怔怔的拿过谢宝璐手上的帕子，眼中似有雾水喷薄而出，“谢姑娘人真好，只是......”

她依然还跪在跟前。

谢宝璐道：“你既说婉莹是你的姨母，可据我所知，她在这丹阳阁中很是有几分名气，按理不该将你独一人给丢在这儿的，可见她并没有把你当做亲人，又如何会因为你故而才委身我父亲。”

起码按着她所见的，婉莹待她的外甥女，已经算是“坏”的了。

“姨母她这样待我是有原因的......”这女孩似乎天生不知道怨怼人一般，“我母亲与姨母自小一同长大，后来母亲得了一贵人的青眼，贵人将她领回家中收作小妾，姨母满以为母亲定然会带着她逃离这火海。”

“只是母亲当时尚且自顾不暇，因那贵人的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若非贵人护着母亲，怕是母亲早死了，哪里还有我的存在。”

“母亲是不愿意姨母过来和她受一样的苦，可是姨母并不懂，她只觉得母亲是想独自一人享受荣华富贵，至今已有十余年了。”

“后来......”女孩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贵人在战场上去世了，母亲失去了庇护，被夫人给活活的打残了，后来又给发卖到了南方。”

“母亲拼死让人将我带了出来，我举目无亲，只能来找姨母。”

“姨母她怨恨母亲、怨恨我，可纵然如此，也收留了我，让我免得被夫人给抓回去，像处置我母亲那样。”

“对了，那个贵人姓袁，他是我父亲，母亲曾说过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说起这个，女孩的面上显现出一抹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京中姓袁的人家可不多，再联系她所说自己父亲是战死的，也就只有大安氏的丈夫袁崇勇了。

竟然是他。

“你叫......袁世馨......”谢宝璐仔细回忆，袁家确实是有个庶女，名唤袁世馨的。

袁世馨道：“正是我。”

“袁姑娘，你是说我姨母在姨夫死后，打残了你母亲并发卖了她，更还欲对你下手，甚至于至今还不肯放手？”可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以大安氏那个性子。

又道：“你姨母既是在这丹阳阁中卖笑为生，小小民女的力量哪里肯对付得了我姨母，又阴差阳错之下认识了我父亲，这才想着委身于我父亲，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会又出现在人前，我姨母便不敢再明面上对你动手，可是这样？”

“正是这样。”袁世馨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迟疑，这会儿却也不低着头了，反而十分大胆的打量着谢宝璐，“我从前听闻过许多关于谢姑娘的说法，大抵都是从我那嫡出姐姐那儿听来的，也俱不过是‘蠢’这般类似的评价。”

“她是极聪明的人，察言观色都在上乘，因此即便背后这样议论谢姑娘，到底还是得到了谢姑娘的好感，毕竟你们是真正的有血缘的表姐妹。”

“可联想到谢姑娘那日面对我姨娘去寻衅滋事时的做法，今日又主动寻了过来，可见你不是真的如袁世兰所想的那样性子，故而我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所求的......”

“不过是谢姑娘能饶恕我姨母一命罢了。”

她的面上坦坦荡荡，似乎笃定了谢宝璐会信她一般，可藏在袖口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

面前的人真真似一个极可怜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被姨母和世兰表姐迫害至此，却选择相信谢宝璐这个于大安氏母亲是亲人的人。

可谢宝璐这会儿其实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纵然她看着真的很可怜，被嫡母迫害到流落街头的袁世馨，怎么会不可怜呢。

可那并不能掩盖她心底里可能有的谋算。

譬如如婉莹这等欢唱卖笑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委身谢侯爷，以此来让大安氏不敢动手脚。

可若大安氏真的就因此不敢动袁世馨了，那一定是因为袁世馨的手里有握着大安氏的把柄，这把柄可能是大安氏私底下的那些阴私算计。

至于如今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反而向她求饶，倒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们深深的知道了父亲对母亲的情谊，以及她们无论如何是不会肯让婉莹进门的。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

“你恨你的嫡母吗？”谢宝璐突然问道，“你恨那个打残并发卖了你母亲，让你从一个千金小姐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乞讨为生的小可怜的嫡母吗？“

袁世馨似乎并没有想到谢宝璐会这样问她，怔愣了半晌。

良久，她低下头，苦涩道：“怎么会不恨呢。“她可以忍受平日里嫡母动辄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打骂她和母亲，甚至于将她们赶出袁府也毫无缘由，可为什么要打残母亲，将母亲卖到南方去。

让她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只是这些话，袁世馨并没有和谢宝璐说。

只这一句，却也够了。

“我可以不计较你姨母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可以庇护你，只你们再不要出现在我母亲的面前也就是了。”谢宝璐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