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燕山客高义访落魄 四
作者:簪毅      更新:2020-04-15 13:51      字数:3049

武人步子扎得稳,并不能轻易被绊倒,钢臂携着这小子,一转身挥手,把徐均乾甩向空中。

均乾旋身,转而抄左路攻其肩膀,尚未落地,武人一刀回扫,扫得均乾不得不又踢刀跃身飞上……

采五有点无奈,看见公子全程就在空中忽上忽下的,好像街边卖艺的腿上踢的瓷缸,被踢上去,落下来,踢上去,落下来……倒真是很灵活轻盈啊,不过,也太不威风了吧。

他没想到的是,他自己的目光也随着一上一下地看着,当然也是很滑稽的。

百花飘洒,端的是一袭风花雪月,少年衣带当风,下降红尘,气流四溢中,宛如神仙飞临。

武人大惊,觉得有所古怪。

幡然醒悟,是这少年的衣袍从未有声……

不觉浑身收紧,如遇鬼魅一般……

观他衣袍飘飞潇洒,举手投足都极为有气势姿态,但快至无声境界,竟连分毫的布帛之声都没有,仍然只有细微花落声音而已。

恐怕不是自己耳朵不好了,是小伙子确实轻功了得!……

敢于直面刀刃,是他有胆气;能至如此大音稀声,则是确实学艺有方了……

又兼没有年轻人一味好胜争强的固执气性,而懂得进退躲闪……不可估量。

不及思索,少年人又抬袖,虚晃武人颈肩,双手卦掌推阖,在刀刃间游走,是袖不沾刃,指不见风……但却蕴涵力道在内。

武人心知,面对小伙子这以柔克刚的招数,还是需要发挥自己力量的优势,奋力夺回攻击之利便是,于是抽刀,横向挥砍,不觉耳边尽是风声。

想象当初自己在川西,练出能够“断风”的招式,一边前冲,一边大加力度地砍动。

均乾收掌,连连却身,并不恋战,飞身后撤数丈,镇定自若。

兽袍猎装的中年人尽力挥刀,将均乾逼至泉边。

刀风横扫,少年腰后即是栏杆流水,潺潺作响,泉声瞬间情绪放大,再听不见其他什么声音。

他靠着栏杆后仰,大刀虚影就在眼前呼啸而过,鼻上一凉。

挥刀太过尽力,弊端在于不好控制,失去了迅速反应的能力。

待刀挥过,未及撤回时,就是一个空挡。

均乾抽身,沿着汉白玉栏杆几下翻转,逃脱牵制,腾空而起,视足下幽深黑潭如无睹,轻松翻身越过武人头顶,落回平台上。

武人才要转身回击,均乾衣袍回旋如舞,扫堂彻地,在堆满落花的地面扫空一个半圆。

武人只好跳起双足避开,落下时却觉手臂一震,是均乾趁机出手击打的。

刀转动一挑,直驱少年身前而去,罡风让均乾觉得前襟都快要被割破了,却并没有裂口。

徐均乾再以卦掌消解攻击。

那武人正长出手臂送招,被突然发力的卦掌一痛击,筋骨有些麻,然而影响不大,照样收了刀回来。

均乾见此,双手招式缠上,翻飞残影在武人眼前乱晃,趁其不备闪到后面,锁住武人咽喉。

“小子,是你的胳膊厉害,还是我的筋骨厉害呢?哈哈哈哈……”被从后锁住咽喉的武人,看着这白面小子的小细胳膊,不觉哈哈大笑,使出全身功夫气劲儿,令均乾无法伤他脖颈分毫。

均乾亦是舒朗一笑:“前辈,误会了。”

于是修长的手出其不意,松开了咽喉,钳住武人拿刀的手,又闪身迂回,飞踢武人的手臂数下。

武人专注于防御脖颈,没能顾及手头,被踢打之后失手,那大刀应声而落,掉在地下。

徐均乾站定行了礼,笑说:“承让。”

武人没想到他是要击落此刀,大叹,这小子原来不是全无好强,在这儿等着呢……真是不可小觑。

还有,竟然这么年轻,可以轻功快到如此,甚至拂袂无声,而且对肢体的控制极为得当,应该从师有名,本身也是个好苗子。

至于这轻功的迅疾程度……倒是和故交澈山的武学……很是相似……

“小公子,看你战袍加身,是军士常有的装扮,怎么打起架来,倒是这副走轻快路子的架势?全然不似个当兵的勇武。”武人扬头道。

徐均乾复又一礼:“前辈莫非是军中老将士?”

“好多年前啦。”武人大笑:“老夫当兵一贯是硬功打仗,从未见过小公子这般长于身法的军士。”

年轻人只是雅然笑笑,不觉得是什么要紧事,和气道:“各有喜好罢了。”

“嗯。老夫见小公子步伐,似个习武之人,故而不请自来领教,打扰了。”

徐均乾并不当面细问缘由来历,只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江湖人,断风是也。”断风双臂豪爽抱拳。

“多谢前辈愿意出手提点。”均乾躬身郑重行礼,虽不了解,还是要感谢对方此番教导。

……

采五看着断风离去的背影,在公子耳边道:“这是个什么来头?突然就打起来了,公子你该不会有仇家吧?”

均乾抱臂而笑:“那就不知道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小的还没明白过来呢……”采五挠着后颈,才真是摸不着头脑……

“不明白就不明白,我也难得糊涂……在王府斗武,总是不该,你不许声张出去。”均乾云淡风轻地说着,又叮嘱小厮。

忽然却语气顽皮跳脱地催促采五:“走了走了!又耽误了这会儿,老爷该等急了。”

说罢人就迅速走开了。

“诶?公子——”他倒是一溜烟跑了,可……采五内心鄙夷地一个白眼。

有轻功了不起?我踏踏实实走起来也实诚啊!哼!

身后的涌桂泉离他们越来越远,没有了这一段喧闹,桂树下总算是平静……

……

“怎么样?你们有何想法?这年轻人的技艺如此精湛,你们习武时,也都要以他为榜样。”断风问着小辈们。

堂下嘀嘀咕咕。

燕山派的都道:“弟子们自然要向他学习!”

“嗯。”老爷子满意道。

而澈山弟子小声议论,话锋好像不太对……

“听断风大侠叙述,这小兄弟果然英武!就算他不是同门,咱们也可收过来做个亲戚,也还使得。”诚创食指拇指托着下巴悄悄道,咧开嘴轻快地笑着。

“做什么亲戚?”诚暻跪坐席上,明眸都是懵懂,问他。

“随便啦。你说做什么亲戚好呢?”诚创拉起袖子卷上肘部,却是稀奇古怪地越扯越远了:“出了五服太远,进了五服太近……得找个刚好合适的位置才行。不过,没有亲缘是最好啦!”

石头爬到六师哥肩上:“那,什么最合适啊?”

诚创眼睛瞪大,抓到小帮手似的:“哦!石头,你是个可造之材!听说啊,你娘生前是个媒婆,你知不知道?你可以继承母业啦。”

“真的?太好啦!”小孩开心了,拍手笑着。

鬼知道澈山曾经那么高雅的名门,传到现在,怎么会是这种奇葩的顽劣风格……这就怪不得江湖上很多人觉得他们是假冒的了……

六师哥诚创说这些,并非耍嘴皮子,而是此前,也就是在今天早晨,他跟二师哥去府上拜谒,见到了这位,怎么都绕不开,总是被师兄弟们阴差阳错,不期而遇的公子……

公子给人的印象倒还挺好,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

而且,通过公子的一问一关照,诚创顿时相信了诚开说的“□□相似”一言,也相信了所谓才子佳人的佳话……

若引荐七儿给那公子认识……不说别的,新到建康,人生地不熟,交个朋友有个照应也好。多交朋友多一些门路嘛……

诚创是这么打算的,这便是他宵小之徒混地方的哲学了。

只是他在市井厮混时,习惯了开那些不着调的玩笑,如今没有改过来,时而要跑偏地调侃几句,才会和石头说那样“八卦”的话。

秋风从窗外席卷,激得正襟危坐席上的贺诚暻一个寒噤,如梦初醒地,才从回忆里面出来。

俊逸眉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只得望了望窗外转移注意力。

窗里是院墙外的这棵小一些的桂树,也在无声飘零。

而她望着桂树的眼中,说不清道不明是何情愫。也无人能解答,此时又应该有何情愫才是适宜正确的……

是惦念吗?还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经历而在意?……

诚暻未知自己走后,他竟还有这般遭遇,被他人围堵挑战……想来总觉得心中有些奇异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