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能确定。”杨远飞扶着吉塔吉富坐下，道：“那日逢煜来信，说栋之衡在西凉军营寻得了线索，查到了当年达安为了一女子而加入西凉大军，做了耀司文武的手下，可耀水一役后，不仅耀司文武传来了死讯，就连达安与这名女子都一起失踪了。”

杨远飞走近去看床榻上的女子，“贝索庆子。歪打正着还真让我猜中了，这得要谢过沈笙。”

顾一歌兀自坐下，“小飞飞，好好跟本少阁主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远飞道：“七年前，达安收养了吉塔吉娃两姐弟，可他们姐弟二人本是吐谷密族人。我们都知道，吐谷密与鹰帮世代世仇，达安竟肯抛开成见，收养两名吐谷密的孤儿养在身边，这内里头说不定是有什么隐情。犹记得沈笙说过，他们姐弟俩的母亲是被‘西凉人’捉走的，我就猜，达安肯收留他们，会不会是因为他们二人的母亲？而他又会不会是因为同一个女子，被逼着进了西凉皇军？所以从那时起，我就让逢煜往这个方向打探消息。”

“可逢煜那小子，又是从何处寻到她的？”顾一歌指了指床榻上的人，问道。

“拓州。”杨远飞道：“那时你突然说耀司文武可能躲在拓州时，我觉得有理，就顺道让栋之衡派人去寻了。”

杨远飞慢慢收回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女人，道：“能寻到人真的是万分侥幸。当时我们的人在一间破屋里找到频死的她，皆无把握这人就是贝索庆子。把她暗送回京，也不过是碰运气赌一赌。如果她真的是贝索庆子，只要让她与吉富见上一面，就能确定她的身份。，幸好，这次运气不错，我赌赢了。”

杨远飞说完这话的时候，霍婷儿也忍不住微微侧头。

“只是在我们找她的时候，还有两路人马也在寻她。”杨远飞沉下脸，“栋之衡查到了其中一路人，恐怕就是石家人。”

“石有禄！”顾一歌语气严肃。

“十不离九。”

一屋子人陷入沉默。

“都是些什么事。”顾一歌说着，望向靠在床榻边，低声哭泣的吉塔吉富，“这鹰帮内部，可真够乱的。”

“乱的可不止是鹰帮。”杨远飞脸色有些不好看，“我怀疑，我杨家军中有内鬼。”

话毕，一屋子人心里皆是一震。

“从干娘被袭击时，我已开始有所怀疑。”杨远飞道：“那日夜袭后，我更加能确定。当晚我们的行动极为隐蔽，若非内部有人把消息泄露了出去，敌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我们的部署，准确地投下火雷。”

“但也只是我的直觉，没有证据。”杨远飞揉了揉眉心，“既然没有证据，这事就先放一放。说回鹰帮，暂且不论达旦是被人威胁还是救弟心切，现在我们查到的，已牵涉到楚国了，就证明事情并不简单。那个西凉人七年前就在鹰帮布了眼线，这背后的阴谋，恐怕已涉及三大国了。”

“也说不定是达旦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勾当，被仇家报复。”

杨远飞挑眉。

顾一歌拨了拨肩头的发，“你的杨家军真有内鬼，我也插不了手，你自个儿解决。现在达旦抓到了，也判了刑，我的任务算是完了，那下一步该怎么走？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杨远飞对上了顾一歌的眼睛，“我说不查，你顾少阁主真的会就此收手？”

顾一歌耸耸肩，悠悠道：“不会，刨根问底我也要把这团乱麻给理清了。”

杨远飞道：“皇上派我到丰州协助娄将军，明日下午便要出发，归期未定，我不在京的日子里，贝索庆子我想暂由娇花楼来看守。”

霍婷儿点了点头。

顾一歌道：“这头刚办完了鹰帮的事，那头又要派你去剿水匪了。大过年的，你们皇帝老子也不给你歇歇，上吊也得要透透气吧。”

杨远飞不好接他这岔，转说道：“今夜我邀了军中校尉部级以上兵将到府宴席，你也来吧，能抓住达旦，顾少阁主你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是真的，可一群大男人，有啥好聚的？”顾一歌有些不乐意，“今夜我有事出京，就不奉陪了。”

顾少阁主不奉陪，杨大将军自然不能勉强。屋内人议事数个时辰，天早已大亮，转眼快到巳时。

顾一歌与杨远飞一前一后走出房间。顾一歌走在前头，低语道：“我本想带吉塔吉富离开京城，但如今你已寻得他的母亲，母子二人难得团聚，也罢了，想必她亦不会怪。”

杨远飞自然知晓顾一歌口中的‘她’是何人，没有应话，默言跟上他的脚步。

“我今夜出发回卅州坝，银桦会继续留在京中，协助你追查‘西凉人’的消息。”顾一歌道：“无论如何，我得亲自到下塘村一趟。”

杨远飞望向顾一歌，已知他若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轻轻一叹气，慢慢道：“你莫太怜她。”

顾一歌皱眉，良久后言：“我自有分寸。”

二人从后门走出娇花楼，脸色皆是凝重。刚踏出楼门没几步，祝眉忽然在后头叫住了杨远飞。

“杨公子请留步。”祝眉追上前来，独独留住了杨远飞。

二人走到角落处，祝眉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悄声道：“这是世子交代，要我亲手交给将军，事关重大，请将军看后务必烧毁。”

杨远飞接过，拱手抱拳走了。

顾一歌先一步离开，杨远飞一人走出娇花楼，在门前等着小仆把如风牵过来。手中的信函仍未拆，依祝眉的意思，这封信应该只能他一人拆看，如此神秘，到底里头说的是何事？

正想着，一把声音突然远远地传了过来。

“远飞！你在此处作甚？”

抬头一看，说话人竟是明意。皇四公主身后，还站着手捧数大包小零嘴的丁宁与郑总管。

杨远飞心里一咯噔，急忙把信藏起。正要说话，明意已扶着大肚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了，吓得杨远飞赶紧走前两步阻止她。

“快是生娩期，你怎出来了？”杨远飞瞪了跟着明意后头的二人一眼，语气带怒。

“你先莫管我。”明意手臂一挥，示意无关大碍，却是恶狠狠地瞪着杨远飞，“你先解释解释，为何你会在此处？”

何处？杨远飞稍稍一愣，看到明意指着娇花楼的招牌时，顿时了然，连忙道：“你莫误会，我是有正事要办。”

“哎呦，到花楼来办‘正事’？那你说说，你办的是什么‘正事’？”明意故意把‘正事’二字的音节拖得长长的，还瞄了瞄娇花楼的牌子，“难不成，是来寻花问柳？将军办事可真会挑地方呀。”

杨远飞气急败坏，忙道：“乱想什么呢？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啊。”明意嚷：“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看得清楚仔细，这大清早的，你杨大将军鬼鬼祟祟地站在娇花楼的后门，还说什么办‘正事’？说出来，谁信呢？我娃儿的娘第一个就不信。”

眼看明意双眼瞪得老圆，一副‘我继续听你胡扯’的脸，杨远飞就想要跺脚，要是明意口无遮拦传了出去，告诉沈因南，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清者自清。”杨远飞双手抱胸，“一歌今日与我同来，他能作证。”

“一歌！？”明意也不示弱，也学着杨远飞双手抱胸，还装作左右张望，夸张地大喊道：“哪呢？他人在哪呢？”

顾一歌先杨远飞一步离开，自然是不见人影，杨远飞深觉无力，叹气道：“明意，别玩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送你回去吧，然后再给你解释清楚。”

明意没好气地嚷：“大将军忙办‘正事’，岂敢劳烦？”

说着又重重地朝杨远飞‘哼’了一声，正想转身要走，刚巧此时娇花楼的守门小跑出来了。他驼着背，牵着杨远飞的马，正咧开嘴，踏着小碎步，向着杨远飞的方向而来。

“爷，您的马来了唷。”守门的大爷哈巴着腰，陪着笑脸，还未走到杨远飞身边，双手已高高举起，做出了把马绳递向杨远飞的恭敬动作。在花楼里做了十几年守门的，这内行门道他都摸得通透，一般这个时辰从后门出来的大官老爷们，十有八九都被姑娘们伺候周到了，留宿了一夜，可谓是喜乐忘返。这个时候向这些阔气的客人们讨要赏钱，肯定是不会少的。

可是守门大爷的话音刚落，就瞧着门前站着的那几人，脸容各异，生怒的，无奈的，畏惧的，他立即愣了一愣。

这……这阵势，以他在花楼守门多年的洞察力来看，是来捉奸的！